“怎么不跑了？”一道清冷的女聲自頭頂傳來，“你該不會還在癡心妄想祁哥哥會來救你吧，別做夢了。”女子居高臨下地望著跪坐在地上的人，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地上的女子雖衣衫凌亂，那背脊卻依舊直挺，唇邊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這笑容刺痛了站立的女子，她突然厲聲道，“把她給我扔下去。”

站在女子身后的兩個黑衣打扮的男人互相看了眼后走上前把江意拉了起來，她虛弱地掙了掙，目光卻清亮如星，“你以為我消失了，他就會多看你一眼？”說罷輕輕搖了搖頭，眼中流轉著說不清是憐憫還是自嘲的神色。

“江意！”女子猛地后退兩步，聲音陡然拔高，“你永遠都是這副模樣，連死到臨頭都要裝腔作勢！”話音未落，江意被推了下去。

海風卷走岸上女子最后的低語：“這都是你自找的...”她凝視著翻涌的墨色海面，緊繃的肩膀終于微微松懈。

……

“聽說了么？秦家那位三娘子落水了。”

“可是那個天生沒有靈力的廢柴？在啟明大陸竟有這等凡人，簡直讓人貽笑大方。”

“誰說不是呢，千百年來已未曾聽說啟明大陸竟有毫無靈力之人，上一個沒有靈力的，聽說被扔進寒窟嶺活活凍成了冰雕。”

“到底是世家小姐，若生在尋常人家，怕是連睜眼看著世間的機會都沒有。”

“噓——我瞧她那弱不禁風的模樣，這次怕是熬不過去了......”

茶肆里，幾個小廝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廢物！連個人都看不住！”秦弘一掌拍碎案幾，怒視著跪了滿地的仆役，“三小姐若有什么閃失，你們統統去陪葬！”見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兒，他又放柔聲音對身旁啜泣的夫人道：“昭兒福澤深厚，定能逢兇化吉。你可記得她出生時漫天霞光？連渡業寺主持都贈玉鈴鐺護佑，好了，快去歇息歇息吧。”

秦夫人拭著淚被攙出房門時，床幔忽然無風自動。昏迷中的江意正被困在無盡的黑暗里，耳邊充斥著此起彼伏的咒罵聲：

“秦臻，你這不知廉恥的......”

“賤人也配肖想太子殿下......”

聲聲詛咒如附骨之疽，疼得她抱頭蜷縮。就在意識即將潰散之際，兩道清脆的嗓音打破了這黑暗：

“小姐快醒醒！再睡下去真要被人冤枉死了！”

“那些殺千刀的，趁您昏迷到處散布謠言......”

江意睫毛輕顫，恍惚間聽見驚喜的呼喊：“夫人！小姐手指動了！”

秦夫人連外裳都來不及披好就沖進內室，卻見女兒依舊沉睡。正要發作，忽聞一聲輕咳——床上的少女緩緩睜眼，琉璃般的眸子里盛滿迷茫。

“昭兒！”秦夫人將女兒摟入懷中，淚水浸濕了衣襟，“你要嚇死為娘嗎？”卻見懷中的孩子怔怔望著雕花床頂，恍若未聞。

“莫不是落水傷了神智？”秦夫人聲音發顫，指尖輕輕撫過女兒蒼白的臉頰，眼中滿是痛惜，“這可如何是好……本就無靈力護體，若再落下病根……”她忽然將秦臻緊緊摟入懷中，淚水奪眶而出，“都是阿娘的錯，是阿娘沒護好你……”

她稍稍退開，雙手捧住女兒的臉，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既如此，阿娘便陪你一同去玄青！到了那兒，再無人會因為你無靈力而對你指指點點。”說罷，她轉頭吩咐道：“寒露、蘭蘭，快去替小姐收拾東西！”

江意怔然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困惑更甚......這是在演戲？還是某種古怪的死后幻象？

“你們……是在拍戲嗎？”她虛弱地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可還未等對方回應，一陣劇烈的眩暈驟然襲來，她猛地捂住頭，痛苦地彎下腰。

剎那間，無數陌生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零碎的畫面、陌生的名字、從未經歷過卻無比真實的往事……

這是……另一個人的記憶？

她緩緩抬頭，看向眼前的婦人，腦海中自動浮現出關于她的信息——秦臻的母親，阮云舒，秦家主母，曾是天資卓絕的靈修，十九歲便達靈夢二階，卻因家族變故靈根損毀，修為停滯……

難道……自己真的穿越了？

江意下意識拍了拍腦袋，試圖驅散這個荒謬的念頭。可現實的觸感、清晰的記憶，無一不在提醒她，這不是夢。

“昭兒？”

“小姐！”

阮云舒和兩個丫鬟見她舉止怪異，神色愈發擔憂。

江意定了定神，試探性地問道：“如今……是哪一年？”

“小姐，是嘉元三十四年啊。”兩個丫鬟對視一眼，眼中滿是驚疑。

嘉元三十四年？江意心中一震，這根本不是她知道的任何朝代！看來，這里不僅不是古代，甚至可能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昭兒，你別嚇阿娘。”阮云舒聲音哽咽，眼中滿是惶恐。

江意望著她，心中莫名一軟。或許是原主殘留的情感，又或許是她自己從未體驗過母愛，此刻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依賴。

她垂下眼睫，學著記憶中秦臻的語氣，輕聲道：“讓阿娘憂心了……是女兒不好。”蒼白的唇微微揚起，露出一抹虛弱的笑，襯得她愈發楚楚可憐。

阮云舒見她這般模樣，心頭一酸，指尖輕輕撫過她的鬢發，柔聲道：“傻孩子，說什么胡話？昭兒是阿娘的心頭肉，阿娘疼你還來不及呢。”

正說著，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喊聲......

“阿娘！阿娘！”

房中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少女提著裙擺匆匆闖了進來，發間的珠釵都因跑動而微微搖晃。

阮云舒眉頭微蹙，語氣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寧兒，怎的如此沒規矩？你阿姐尚在病中，豈容你這般喧嘩？”

江意靜靜觀察著這一切，心中不由感嘆，這位母親，當真是將“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

秦寧卻渾然不覺，反而抬著下巴，目光輕蔑地掃過床榻上的秦臻，冷笑道：“阿娘，您還不知道吧？您這位好女兒，竟不知廉恥地去勾引嵐卿公子！如今人家未過門的妻子都鬧到府上來了，正在前廳等著討說法呢！”

江意聽出她話里的譏諷，卻并不惱怒，只是淡淡抬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阮云舒眉頭微皺，但很快又恢復如常，輕輕拍了拍江意的手背，溫聲道：“昭兒好好歇著，阿娘去去就回，不必憂心。”

走到門口時，她仍不放心，回頭對兩個丫鬟叮囑道：“仔細照看三娘子。”

秦寧跟在后面，臨走前還不忘回頭瞪了江意一眼，眼中滿是鄙夷。江意似有所感，抬眸望去，卻只捕捉到她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