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未散去，姜晚已經站在作坊門口，清點著要發往縣城的第三批香皂貨物。這批訂單是縣城“馥芳齋“訂的五十塊桂花香皂，約定今日午時前送達。
“小翠，再檢查一遍包裝。“姜晚對正在捆扎貨箱的少女說道，“每塊皂都要用油紙包好，不能有半點破損。“
“放心吧姜姐姐，我都包了三層油紙，還用稻草填了縫。“小翠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露出兩個小酒窩，“這次一定可以賣個好價錢的！“
姜晚笑著點頭，心里卻隱約有些不安。前兩批貨雖然順利出手，但回款卻比預期慢了許多。宋景煜去府城辦事已有五日，沒有他在中間周旋，她總覺得少了些底氣。
“裝車吧。“姜晚拍了拍手，招呼雇來的牛車夫老李頭，“路上小心些，別顛壞了貨物。“
老李頭叼著旱煙袋，慢悠悠地把箱子搬上牛車：“晚丫頭放心，老漢趕車三十年，從沒出過岔子。“
目送牛車吱吱呀呀地駛出村口，姜晚轉身回到作坊。劉寡婦和張嬸已經開始了新一批香皂的制作，院子里飄著淡淡的桂花香。
“姜姑娘，這批加多少蜂蜜？“劉寡婦攪動著大鍋里的皂液問道。
“比上次多加一成。“姜晚挽起袖子，親自示范如何掌握火候，“蜂蜜能讓皂體更滋潤，但太多會影響成型...“
正當她專注講解時，院門突然被撞開。老李頭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臉色煞白：“晚、晚丫頭！出大事了！“
姜晚手中的木勺“啪“地掉在地上：“怎么了？貨呢？“
“貨...貨被馥芳齋退回來了！“老李頭捶著胸口，“掌柜的說...說咱們的香皂用了爛臉，有好幾個客人找上門索賠呢！“
作坊里瞬間鴉雀無聲。劉寡婦手中的攪棍滑入鍋中，濺起幾滴滾燙的皂液，她卻渾然不覺。
“這不可能。“姜晚聲音發緊，“我們的配方絕對安全。“
她匆匆解下圍裙：“老李頭，麻煩再跑一趟，送我去縣城。小翠，去請村長夫人來照看作坊。“
一個時辰后，姜晚站在馥芳齋的后堂，面前攤開著被退回的貨物。掌柜的趙德全是個精瘦的中年人，此刻正指著她鼻子大罵。
“虧我那么信任你！現在好了，王員外家的小姐用了你的香皂，臉上起滿紅疹！我的招牌都要砸了！“
姜晚強自鎮定，拿起一塊退貨仔細檢查。外觀確實是她的產品，連包裝手法都和小翠如出一轍。但當她掰開香皂聞了聞，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趙掌柜，這根本不是我做的香皂。“她斬釘截鐵地說，“我的配方里絕對沒有樟腦，而這皂卻有明顯的樟腦氣味。有人調包了！“
趙德全一愣，接過香皂聞了聞，臉色陰晴不定：“這...但這包裝明明...“
“包裝可以模仿。“姜晚冷靜分析，“敢問趙掌柜，這批貨到店后，可有人經手過？“
趙德全捻著胡須思索片刻，突然拍案：“前日關店后，我那小舅子來幫忙理貨...那混賬最近常和趙家的人喝酒！“
姜晚心頭一凜。趙家，又是趙家！自從她的香皂在縣城打開市場，那個趙家香皂的生意就一落千丈。
“趙掌柜，我有個不情之請。“姜晚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我特制的藥膏，對皮膚過敏有奇效。能否讓我見見那位王小姐，當面賠罪？“
趙德全猶豫片刻，終于點頭：“王員外正在氣頭上...罷了，看在你誠心的份上，我帶你走一趟。“
王府高門大戶，姜晚這個鄉下丫頭本連門都進不去。幸好趙德全在縣城有些人脈，門房通報后，他們被帶到了偏廳等候。
“記住，少說話，多賠禮。“趙德全低聲叮囑，“王員外可是縣太爺的表親...“
話音未落，一個穿著錦緞的中年男子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身后跟著個戴面紗的少女。
“就是你的香皂害了我女兒？“王員外劈頭就罵，“她今日要相看人家，這臉卻...卻...“
少女揭開面紗，原本白皙的臉蛋上布滿了紅色疹子，有些已經抓破滲血。姜晚心頭一緊，這癥狀比她想象的更嚴重。
“王小姐，能否讓我看看您用的香皂？“姜晚輕聲問。
少女從袖中取出半塊香皂，姜晚一聞就確認了——這絕不是她的產品，里面摻了大量劣質樟腦和不知名的刺激性成分。
“王員外，這香皂是贗品。“姜晚直截了當，“但我有辦法治好小姐的疹子。若無效，甘愿受任何處罰。“
她呈上小瓷瓶，詳細說明用法。王員外將信將疑，但看著女兒痛苦的樣子，勉強同意一試。
令所有人驚訝的是，不過半個時辰，王小姐臉上的紅腫就消了大半。她驚喜地拉著姜晚的手：“姐姐這藥膏好生神奇！抹上就不癢了！“
姜晚微笑解釋：“這是用金銀花、蘆薈和少量冰片調配的，有消炎鎮定的功效。“其實還加了微量現代護膚品中常見的水楊酸，但這個時代的人自然無從知曉。
王員外態度立刻緩和：“姑娘倒有些真本事。只是這香皂...“
“員外明鑒，有人假冒我的產品敗壞我的名聲。“姜晚趁機說道，“為表歉意，我愿奉上特制的養顏香膏十盒，保證安全有效。“
離開王府時，趙德全擦了擦額頭的汗：“丫頭，算你運氣好。但這假冒的事...“
“我會處理。“姜晚目光堅定，“還請趙掌柜暫時不要聲張，三日內我必給您一個交代。“
回村的牛車上，姜晚緊握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是赤裸裸的商業陷害！若不及時應對，她辛苦建立的聲譽將毀于一旦。
天色已晚，作坊里卻燈火通明。姜晚召集所有幫工緊急開會。
“有人假冒我們的產品。“她開門見山，“從現在起，所有香皂加入特殊標記。“
她展示了一個新雕刻的模具——底部多了個精巧的“錦“字暗記，只有對著光特定角度才能看清。
“此外，我們要連夜趕制一批新配方香皂。“姜晚鋪開圖紙，“加入少量朱砂，使皂體呈現淡粉色，這樣更難仿冒。“
劉寡婦憂心忡忡：“可朱砂價貴...“
“值得。“姜晚斬釘截鐵，“另外，每塊皂都要配一張使用說明和我的親筆簽名。“
眾人忙碌到三更天，姜晚卻毫無睡意。她獨自在油燈下研究如何進一步防偽，突然聽見院門輕響。
“誰？“她警覺地抓起裁布剪刀。
“是我。“熟悉的男聲響起。宋景煜風塵仆仆地站在月光下，眼中帶著倦意，卻依然身姿挺拔。
姜晚不知為何鼻子一酸：“宋公子...怎么這時候回來了？“
“聽聞縣城出事，連夜趕回的。“宋景煜大步走進作坊，看了眼堆滿桌面的新樣品，“看來姜姑娘已經有所應對？“
姜晚簡短說明了情況和她的解決方案。宋景煜認真聽完，突然從懷中取出一本薄冊子：“這個或許對你有用。“
《大周商律·偽冒篇》。姜晚如獲至寶，急不可待地翻閱起來。
“根據律法，故意仿冒他人商品者，杖八十，賠贓銀十倍。“宋景煜指著關鍵條款，“但需要確鑿證據。“
姜晚眼中閃過銳光：“趙家既然敢做，必定留下蛛絲馬跡。“
“此事交給我。“宋景煜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姜姑娘專心應對產品問題即可。“
他的出現像一劑強心針，姜晚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輕了許多。
接下來的兩天，姜晚幾乎不眠不休。她改進了配方，加強了防偽，還特意制作了一批試用裝，準備免費發放以挽回聲譽。
第三天清晨，她正準備帶著新貨再赴縣城，村里卻突然騷動起來。
“姜姑娘！救命啊！“一個農婦跌跌撞撞地沖進作坊，“我家男人和兩個孩子突然高熱不退，渾身起疹子！村里已經有十幾戶這樣了！“
姜晚心頭一震，立刻放下手中的貨物：“帶我去看看。“
農舍里擠滿了驚慌的村民。炕上躺著三個病人，面色潮紅，身上布滿紅疹，癥狀竟與王小姐類似，但更加嚴重。
“什么時候開始的？“姜晚一邊把脈一邊問。
“昨兒半夜。“農婦哭道，“先是說頭疼，后來就燒起來了...李郎中說是瘟疫，自己先跑了！“
姜晚仔細檢查后，眉頭緊鎖。這癥狀像傷寒又像過敏，她一時難以確定病因。
“大家別慌。“她沉穩地說，“先按我說的做——第一，病人用過的衣物全部沸水煮過；第二，水井打上來的水必須燒開才能喝；第三...“
她的話被一陣騷動打斷。村長帶著幾個壯漢堵在門口，面色陰沉：“晚丫頭，聽說你會醫術？“
姜晚坦然點頭：“略通皮毛。“
“那這事就交給你了。“村長的話讓所有人變色，“縣里派來的大夫說這是瘟疫，要封村！若治不好，全村人都得等死！“
恐慌如潮水般蔓延，幾個婦人當場癱軟在地。姜晚深吸一口氣，站到凳子上高聲說：“鄉親們聽我一言！這不是瘟疫，是中毒！我能治！“
她其實并無十足把握，但此刻穩定人心比什么都重要。
“需要什么藥材？“宋景煜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低聲問道。
“金銀花、黃連、甘草...“姜晚快速列出幾味藥材，“還有，查查水源。“
宋景煜點頭，立刻吩咐隨從去辦。姜晚則組織村婦們按戶統計病人，將輕重患者分開安置。
正午時分，病因終于查明——村東頭的水井被人倒入了毒蘑菇和漆樹葉！而那里正是趙家佃戶取水的地方。
“果然是趙家！“姜晚怒不可遏，“他們報復我不成，竟對無辜村民下手！“
宋景煜眼中寒光一閃：“證據確鑿，這次他們逃不掉了。“
姜晚卻顧不上追究責任，當務之急是救人。她指揮村民用醋和鹽凈化水井，同時用宋景煜快馬加鞭運來的藥材熬制解毒湯。
“輕癥喝一碗，重癥兩碗，孩子減半。“她不斷重復著用藥說明，嗓子都啞了。
夜幕降臨時，姜晚已經走訪了二十多戶人家。她的衣裙沾滿藥漬，雙手被燙出好幾個水泡，卻依然堅持親自為每個病人診脈。
“晚丫頭，歇會兒吧。“老村長拉著她的手，老淚縱橫，“你已經救了半個村子...“
“還有西頭十幾戶沒看。“姜晚揉了揉酸痛的腰，“村長，麻煩再找幾個人幫我熬藥。“
當她拖著疲憊的身子走進最后一戶農家時，差點被門檻絆倒。一雙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住了她。
“夠了，剩下的交給我。“宋景煜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急切，“你再不休息，下一個倒下的就是你。“
姜晚想反駁，卻眼前一黑，軟綿綿地倒在了他懷里。
醒來時，已是次日晌午。她躺在家中的床上，外祖母正坐在床邊抹淚。
“外祖母...村里怎么樣了？“姜晚掙扎著要起身。
“躺著別動！“老人按住她，“多虧了你，病人都好轉了。宋公子帶著縣衙的人去抓趙家的人了。“
正說著，院外傳來喧嘩聲。村長帶著幾十個村民站在門外，手里提著雞蛋、蔬菜、自家釀的米酒。
“晚丫頭，全村人來謝你了！“村長老淚縱橫，“要不是你，我們這把老骨頭早就...“
姜晚連忙下床，光著腳跑到院門口：“鄉親們言重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姜姑娘醫術高明，仁心仁術啊！“一個老者高聲說，“我們商量好了，以后村里誰家再敢說你的閑話，就是跟全村子過不去！“
眾人紛紛附和。姜晚眼眶發熱，突然覺得這些日子的辛苦都值得了。
人群后方，宋景煜靜靜佇立，眼中含著贊許的笑意。他身旁還站著個官服男子——竟是縣丞大人！
“姜姑娘妙手回春，本官特來致謝。“縣丞和顏悅色地說，“趙家投毒一案已經查明，主犯趙有才判了流放，其余從犯各杖一百。至于仿冒香皂一事，也已責令趙家賠償白銀五十兩。“
姜晚驚訝地看向宋景煜，后者微微點頭。能讓縣丞親自下鄉處理，他在背后的運作定然不簡單。
“多謝大人主持公道。“姜晚深施一禮。
縣丞又嘉獎了幾句，留下“妙手仁心“的匾額便告辭了。村民們也陸續散去，只有宋景煜還留在院中。
“宋公子，這次多虧了你。“姜晚真誠地說，“若非你及時帶回藥材又請來縣丞...“
宋景煜搖頭：“功勞是你的。我只是...推波助瀾而已。“他頓了頓，“對了，三日后縣衙要舉辦端陽宴，縣丞特意邀請你出席。“
姜晚一怔：“我？一個村姑？“
“現在的你，可是救了半個青陽縣的神醫。“宋景煜輕笑，“更何況，那里會有不少潛在客戶。“
姜晚恍然大悟。是啊，這次危機反而成了機遇！有了官府的認可和村民的支持，她的商業之路將更加順暢。
“不過去之前...“宋景煜從袖中取出一張精美的請柬，“先隨我參加一個私人宴會？我幾位商界朋友對你的產品很感興趣。“
姜晚接過請柬，上面燙金的“宋府“二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一個全新的起點上。
“榮幸之至。“她微笑著回答，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