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有贊賞，有凝重。他沒有立刻開口解釋，而是緩緩地、帶著一種莊重的儀式感，將手伸向了寬大的紅木書桌。

他沒有在桌面上拿東西，而是探手進了書桌下方一個不起眼的、帶有生物識別鎖的暗格里。

“咔噠”一聲輕響，暗格彈開。

李老從里面取出了一份文件。文件并非普通的A4紙打印，而是用一種質地特殊、泛著淡淡金屬光澤的紙張裝訂而成。封面沒有任何花哨的圖案，只有四個漆黑、方正、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的楷體大字，在書房柔和的燈光下，刺眼地映入蕭斷云的眼簾：“保密協議”

在協議標題的下方，是一個燙金徽章印記，散發著冰冷而威嚴的氣息。僅僅看著這份協議的外觀，一股無形的、沉重如山的壓力便撲面而來，仿佛簽訂它，就等同于將靈魂的一部分抵押給了不可知的未來。

李老將這份特殊的協議，鄭重地遞到了蕭斷云面前。李老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字字如錘，“那就先把這份協議簽了吧。”

“簽了它，”李老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枷鎖，牢牢鎖住蕭斷云，“你才有資格，踏入真相的門檻。同時，也意味著你將背負起與之相應的責任和……永久的沉默。”

蕭斷云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四個大字和那個威嚴的徽章上，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伸向協議的手，微微顫抖著。他知道，這薄薄的幾頁紙，就是一道分割平凡與非凡、無知與重擔的界碑。

墨跡在略顯粗糙的紙面上暈開最后一筆，“蕭斷云”三個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烙印在了那份措辭隱晦的協議末尾。

李老枯瘦的手指如同鷹爪，迅速而穩當地將協議卷起，收進一個看不出材質的黑色皮筒里。他抬起渾濁卻異常銳利的眼睛，看向對面還有些氣息未平的年輕人。

“好了。”李老的聲音沙啞，像砂紙摩擦著木頭，“現在，要說他們為什么咬著你不放了……”他頓了頓，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還得從你玩的那個《江湖》說起。”

蕭斷云背脊下意識地繃緊。追殺、逃亡、幾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的陰影瞬間籠罩心頭。他喉嚨有些發干，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等待著下文。

李老沒有立刻解釋，反而拋出一個看似無關卻又詭異無比的問題：“斷云啊，你仔細想想，玩《江湖》這些日子，有沒有覺得……特別耐餓？”

“耐餓？”蕭斷云一愣，這個奇怪的問題像一顆石子投入他混亂的心湖。他下意識地回憶：確實，有時在游戲里一待就是十幾個小時，沉浸在虛擬的江湖恩怨中，完全忘了現實世界的時鐘。等精疲力竭地退出游戲，摘下頭盔，才驚覺早已過了飯點。但奇怪的是，預期的饑餓感似乎并不強烈，甚至……有時完全沒有？他一直以為是精神高度集中帶來的錯覺。

李老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沉重。他緩緩搖頭，渾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蕭斷云的皮膚，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不，不是錯覺。你在《江湖》里吃下的任何東西一個包子、一碗陽春面、甚至路邊隨手摘的野果——它們提供的能量，是真實的。它們真的在為你‘現實’中的身體……充饑。”

“充饑？！”蕭斷云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寒意順著脊椎骨嗖嗖地往上爬，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如果之前只是模糊的懷疑，李老此刻斬釘截鐵的結論，無異于將他認知世界的根基狠狠撬動。游戲里的食物，能影響現實的身體？這已經超出了“黑科技”的范疇，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他盯著李老，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出哪怕一絲戲謔的痕跡，但那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上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肅穆。

李老無視了蕭斷云眼中翻涌的驚濤駭浪，他微微前傾身體，聲音壓得更低，仿佛在揭示一個足以顛覆世界的禁忌：“那是因為，《江湖》……它根本就不是什么游戲。”

再次聽到這句話的蕭斷云，再次被震驚到，他迷茫著看著李老，安全屋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喧囂，此刻顯得無比遙遠。

“那……那是什么？”蕭斷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李老渾濁的雙眼直視著他，一字一頓，清晰地吐出那個石破天驚的答案：“是移民。”

“什么？移……移民？！”蕭斷云像是被高壓電流擊中。

“移民”這個詞，如同一顆當量驚人的炸彈，在他腦海中轟然引爆！瞬間將他之前所有或現實或離奇的猜測——商業競爭、技術盜竊、個人恩怨、甚至是某種瘋狂的實驗！

那些他曾絞盡腦汁設想過的“合理”追殺理由，在這個詞面前，脆弱得如同陽光下消融的冰雪，顯得如此可笑又渺小！

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移民？移到哪里去？火星基地？月球殖民地？還是某個深埋地下的末日堡壘？他腦中閃過科幻電影里常見的畫面，卻又覺得無比荒謬，無法與那個刀光劍影、快意恩仇的虛擬江湖聯系起來。

“移……移到哪里去？！”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一種被巨大命運愚弄的憤怒而扭曲變調，目光像釘子一樣死死釘在李老臉上，不放過對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火星？月球？還是……他媽的什么鬼地方？！誰在移民？我嗎？還是所有玩家？！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我被追殺？！”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失控的炮彈，從他口中瘋狂傾瀉而出。恐懼像是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臟，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困惑如同濃霧，讓他看不清前路；而一種被無形巨手操控、被彌天大謊愚弄的滔天怒火，則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燒，幾乎要將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