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接發了一條中文過去:“你好啊,姑娘!”然后加了個“傻笑”的表情符。
半分鐘后,她回復了我:“你也是中國人?”我偷偷樂了,這算是“他鄉遇故知”嗎?
后來的聊天使我對她有了更多的了解。這個姑娘說她叫方筱,來自南方一個小城,在明斯克攻讀碩士,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因為不甘于過一個人的日子,她選擇了見網友,打發課余的時間。在詢問了我的生活狀態后,她嬉笑著稱呼我“大叔”,我無奈地苦笑:什么時候已經從“大哥哥”的角色里全身而退了,連一個還沒見過我本人的網友,也單純地憑借年齡和生活狀態,就把我歸入了“大叔”的行列。而我也只能默然接受這個稱呼,把坐得麻木的右腿伸了伸,捶了幾下后背。
我們接著聊了聊文學和電影,從塔可夫斯基和安哲羅普洛斯的長短,岔到了哈代小說里的死亡主題,又從卓別林和無聲電影的淵源,聊到了福克納里的昆丁……話題節外生枝,越聊越多。夜逐漸地深了,誰都還沒意識到。想想就是這樣專心致志的交談也很不錯,或許是靈魂暫時掌管了整個身體,所有的荷爾蒙激素都被安撫了。直到國內手機上訂的新聞突然震動了兩聲,我才意識到這邊已經兩點了。
“要不我們哪天見個面吧?”我主動提了出來。
“好,我也想看一看你這么逗,現實生活里是個什么樣的人。”
我笑:“僅僅只為了看看這個人嗎?”
“你還想怎么樣?讓我膜拜你嗎?”
這個姑娘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灑脫,我不禁心曠神怡。
又調侃了幾句,我們相互道別,并約好明天一定要接著聊。準備關電腦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地又翻開上次沒看完的老照片。
后面的一張是我和幾個小伙伴在橋頭跳水的照片:也還是那一年,我們幾個暑假里沒事干,每天頂著火辣辣的太陽,到離鎮上兩公里的河里游泳。游完泳大伙兒在河岸的樹下打撲克,誰都沒有多少零花錢,輸的人就頭頂著別人的拖鞋繼續打。那副撲克被我們打的揉皺了邊,從反面甚至能猜得到是哪張牌,大伙兒卻還是玩得不亦樂乎。后來有人提議:我們從橋上跳水吧!于是所有人跑到橋上來,也沒有什么技巧,就一只手捏著鼻子,身體立正然后前傾,頭朝下果斷地扎下去,跳到水里“啪”的一聲,身體撞擊水面傳來的鳴響。有一次,“樹皮”的爸爸正好扛著相機從這兒經過,于是有了這張照片。
鎮上的老橋年久失修,許多欄桿都缺失或者攔腰截斷了。站在正中間準備跳水的是我們這個隊伍里最不起眼的四毛,動作極不標準,甚至還能看得出兩條腿在打著哆嗦;他旁邊站了峰子、正偉幾個人,明顯是在看笑話,胳膊上還閃著水珠;有個小子撅著屁股在地上找著什么,再往右就是我了,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頭皮上,整個身上曬得黝黑,臉朝鏡頭這邊望著,正要伸手去護住自己的下身,然而不幸,照相機已經拍下了這不成功的一幕。我打量著那雙瞪大的眼睛,以及從發稍流到臉上去的水珠,仿佛又一次體驗到鼻孔嗆水后那種又酸又麻的感覺,還有身體迎接水面所帶來的疼痛。那個時候我精瘦精瘦的,營養不良啊!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上的幾圈贅肉,該減肥了!喊了多少次口號了,效果貌似越來越差。也可能因為那時候不停地跳來跳去,沒有一刻閑著的時候吧!想一想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只是去游泳跳水,重復了一個月還能夠做到興致勃勃,我可真行。好像當時很少有什么憂慮,怎么就沒有想過做個什么計劃,為將來打算一下呢?我若有所思地回到床上,試圖重新回憶一下剛才那個姑娘的樣貌,但是沒過一分鐘,我就昏昏沉沉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