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后，霍老爺子借口乏了，早早地回了房間。

飯桌上因為有霍延舟在，其他人也不敢怎么為難胥芯雅。

他冷冽的目光掃視過飯桌上的每一個人，然后在眾人的注視下，拉著胥芯雅走出了飯廳。

“霍叔叔，飯桌上還有這么多長輩呢，我們就這么離開了，不太好吧。”胥芯雅一邊走著，一邊拉著他的袖子小聲說道。

“在霍家，我想什么時候離開，還輪不到他們過問。”霍延舟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等待胥芯雅能跟上他的腳步。

月色正好，兩人并肩走在青石小徑上。

“三嬸今天的那碗柚子水。“胥芯雅忽然開口，指尖拂過手背微紅的痕跡，“倒是讓我想起小時候在福利院的日子。“

霍延舟腳步微頓：“嗯？“

“在福利院時，有個孩子王總愛往我床上潑水。“她輕笑，“后來我把他最寶貝的彈珠全都扔進了下水道。“

霍延舟低笑一聲：“現在想扔誰的彈珠？“

胥芯雅側頭看他，月光描摹著他的輪廓，眉宇間的冷峻被夜色柔化：“霍叔叔這是要替我撐腰？“

“不然呢？“他淡淡反問，“讓你一個人對付老宅那群豺狼？“

小徑轉彎處，一叢白玫瑰開得正好。

胥芯雅停下腳步，指尖輕觸著帶露花瓣：“霍叔叔。“

“嗯。“

“你當初為什么收養我？“

霍延舟垂眸，目光落在她纖細的指尖上，那里沾了片玫瑰花瓣，像一抹未愈的傷痕。

“因為，“他伸手，替她拂去花瓣，“當初福利院里，你看著我的眼神，像極了小時候的我。“

胥芯雅驀然怔住。

“不過現在，“他忽然俯身，溫熱的氣息悠悠拂過她耳畔，“我更想知道，你今晚故意激怒三房，心里到底在盤算什么？“

胥芯雅眨了眨眼，笑得狡黠：“哪有，霍叔叔，你看錯了。“

然后跳著跳著，就跑遠了。

到了西廂房門口，霍延舟沒有踏進屋里，他站在門口，“我住的地方離這兒不遠，有事打電話或者來找我。”

“嗯，好的，我知道啦，霍叔叔，天色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胥芯雅回頭對著他揮了揮手。

回到廂房里屋，胥芯雅拿出畫筆和紙張，繼續描繪那副打算明天送給老爺子的禮物《松鶴延年》圖。

夜深了，西廂房的燈仍然亮著。

胥芯雅伏在桌子前，筆尖蘸了墨，在宣紙上細細勾勒。

鶴羽的紋理、松枝的遒勁，每一筆都凝著心神。

她畫得專注，甚至都忘了時間。

最后一筆落下，她擱下筆，輕輕吹了吹未干的墨跡。

畫中松鶴栩栩如生，鶴眼尤其靈動——那是她用特制的金墨點的，在光下會泛出細碎的光澤。

“來人。“她輕聲喚道。

守在外面的女傭立刻推門進來：“胥小姐？“

“把這幅畫送到頤和堂正廳，“胥芯雅卷起畫軸，系上絲帶，“請忠叔安排人裱起來，明日壽宴用。“

女傭雙手接過，恭敬地退了出去。

胥芯雅走到窗前，望著女傭提著燈籠遠去的背影，唇角微揚。

剛剛清洗完畫筆，手機屏幕便在案頭亮起。

胥芯雅將畫筆擱在筆架上，指尖劃過接聽鍵的瞬間，秦沫帶著笑意的嗓音混著引擎轟鳴聲傳來：“XY，金來電說，你的'零界幻影'已經改裝好了，準備什么時候去提？“

她望向窗外，夜色中的霍家老宅靜謐如畫，與電話那頭賽道的狂野呼嘯形成鮮明對比。

“后天中午。“她壓低聲音，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案上雕刻的花紋，“等老爺子壽宴結束后。“

電話那頭傳來打火機清脆的聲響，秦沫吸了口煙笑道：“五年沒碰方向盤，確定不需要先來熱熱身？蓉城山道可比你當年跑的赤城兇險多了。”

“放心。“她指尖劃過盛墨的硯臺，“我什么時候輸過？“

秦沫突然壓低聲音：“聽說霍家三房那邊有人在查你的資料...“

硯臺里的殘墨突然蕩起漣漪，胥芯雅盯著窗外晃動的樹影，輕笑不已：“讓他們查。“

第二日晨起，霍家眾人按長幼次序立于廳中，壽禮在紫檀案幾上堆成小山。

“三房獻和田玉山子一座——“

忠叔的唱禮聲突然被刺耳的撕裂聲打斷。

捧著錦盒的丫鬟驚叫跌倒，一卷殘破的畫軸滾落在地。

正是胥芯雅那幅《松鶴延年圖》，此刻卻被利爪撕得支離破碎，鶴首與松枝斷裂處還沾著可疑的褐色爪印。

滿堂嘩然。

“哎呀！“霍明萱用團扇掩著紅唇，“這不是胥小姐給爺爺精心準備的壽禮嗎？“

她彎腰拾起地板上的半片殘畫，“嘖嘖，真是可惜，怎么被野貓糟蹋成這樣...“

然后趁機用指尖暗中使了勁道，本就脆弱的宣紙又裂開一道縫隙。

三夫人突然指向胥芯雅袖口：“胥小姐手上怎么有金粉？該不會是...“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

胥芯雅垂眸看著自己指尖——昨夜作畫時沾的金粉在晨光下閃閃發亮。

霍西爵立刻陰陽怪氣道：“莫不是胥小姐自己知道畫技拙劣，有傷大雅，故意才...“

“別想轉移話題。”

霍延舟冷冽的聲音瞬間劈開滿屋嘈雜。

他緩步走到殘畫前，從裂縫里拈起一根純白毛發：“波斯貓，三嬸上月才從法國空運回來的。“

三夫人聞言臉色驟變。

不由得退后一步，想要將整個人的身影都隱匿于人群之后。

霍老爺子突然用龍頭杖挑開畫軸殘片，枯瘦的手指撫過那道巧妙的夾層設計，突然冷笑：“老三家的，你養的貓，倒是會挑地方撓。“

“爸！這分明是...“

“夠了！“那龍頭杖重重杵在地上，茶幾上的茶盞都被震的叮當響，“芯雅，你來說。“

只見胥芯雅靜靜走到畫軸前，突然伸手扯開徹底殘破的宣紙——

一幅全新的《松鶴延年》圖赫然出現在底層！

松針用金絲掐線，鶴羽以玉粉皴染，昨夜被故意做舊的表層之下，才是真正的賀禮。

“芯雅獻丑了。“她朝老爺子福身，“這幅畫用的是古籍記載的'千層宣'技法。“

抬眼時眸光清亮，“原先想著假如老宅中間有人故意毀畫，反倒能幫我留有后手，才好破了這困境。“

此話一出，原本嘈雜的大廳里瞬間鴉雀無聲。

在這滿廳死寂中，霍延舟突然輕笑出聲。

他彎腰拾起那根貓毛，用蠟燭輕輕一點——

毛發燒焦的氣味頓時彌漫開來。

“三嬸。“他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您家的貓，該剪指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