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陽一覺睡到了天亮。

安然來敲門的時候，睡在高一陽懷里的秋天推了推他。

“嗯？”高一陽驚醒。

“有人敲門。”秋天仰頭小聲說。

高一陽收緊胳膊，抱著秋天伸了一個懶腰，“不想起，就想抱著你窩在這兒。”

秋天推了推他，“今天真不行，好多事兒呢！昨天來的四十多號人，你不管了？”

高一陽瞬間清醒，“壞了，他們人呢？”

“等你想起來，黃花菜都涼了。”秋天坐起來，“維哥把他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吧。”

“我哥出來了？”高一陽起身穿衣服。

“李瑞給大本營搞了那么一出，總指揮還關著人干嘛呢？”秋天把褲子遞給高一陽。高一陽開門前，秋天問他，“如果他們開口讓你留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高一陽開門的手停下來，回頭看向秋天，剛要開口說話，就被秋天打斷，“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我永遠站在你身邊。去吧。”

秋天沒有告訴他昨天的情形，她不希望干擾他的決定，應該讓他自己去感受然后做決定。

“你再不醒，我這醫療部都要停擺了。”安然看到開門走出來的高一陽說。

“怎么了？”高一陽問。

“你自己去看吧。”

高一陽不明所以地走出醫療部，眼前的場景讓他瞬間想起他被烙印那天，幾百個人擋在他面前的場景，而此刻比當時的場景更甚。

“什么情況？”高一陽問站在最前面的吳野。

“陽哥，留下來吧，大家都希望你能留下來。”吳野說。他身后站著至少有上千人，吳野開口后，人群全都躁動起來，全是要他留下來的話。

高一陽怔住了，想起剛才秋天的話，原來她知道，才會那么問。

有一次，他沒想到。

杜峰倚在門邊笑著看熱鬧，“陽哥，說句話呀！”

小巖和徐磊也站在一個角落里看熱鬧。

“他一直這么受歡迎嗎？”小巖抱著胳膊，下巴點點人群的方向，看向徐磊。

徐磊此刻內心有種不能言說的滿足感，怎么就跟了一個這么優秀的人呢。內心世界反應到臉上，便是壓不住的嘴角，“是啊，一直。”

小巖望著那么耀眼的一個人，也是開心的。他現在沒有什么執念，當年選擇離開就做了決定。也沒想過會再次遇到。但既然讓他們又相遇了，就守在他身邊吧，看著他一直這樣閃耀下去，也很好。

“他會留下嗎？”小巖問。

“不知道，他要是留下，我就回去把玲兒接過來。”徐磊不在意他怎么做決定。

小巖轉過臉看他，“過河拆橋嗎？用完就走！我們怎么辦？”

“什么叫‘過河拆橋’，我們又不是白嫖，沒幫你們嗎？給你們帶去了多少東西啊，幫你們排除了多少隱患啊？……”

“哎哎哎……”小巖忙打斷他，“我的意思是……”他瞄了一眼徐磊飄過來的眼神，嘀咕道：“他要留下，我也要留下。”

徐磊伸長了耳朵聽清后，大笑不止，“你的酷勁兒呢，巖哥！”

“要那干嘛？又沒用。”

徐磊笑到不行。

高一陽瞥見遠處徐磊和小巖你一言我一語的談笑。真行，都在看熱鬧，沒一個靠譜的。

“我不會留下。”高一陽平靜說道。

人群突然安靜下來，高一陽重復，“我不會留下。我回來只是想帶走我哥和我弟，正好趕上遠航出事，我不可能坐視不理。對于你們的信任我特別感謝，但我不會留下。”

一時誰都沒有說話，上千人的現場寂若無人。

突然一個人在人群中喊道：“帶我一起走吧！”

一語驚起千層浪，緊接著不斷有人喊出這句話，聲音層層疊疊，一浪高過一浪。最后，現場所有的人都在說：“帶我們走吧！”

高一陽再再一次沒能猜中大家的反應。

上千人不是十三人，也不是五十人，那是一大群人，一大群生命。他怎么有能力護住這么多人！這樣一群人他能帶去哪兒呢，生物醫藥基地絕對放不下的。而且，如果他帶走這些人，遠航就會成為一個空殼，姜樹棠的世界將會崩塌，他所做得一切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秋迪站在秋天旁邊，“妹妹，你替他開心嗎？”

“怎么說？”秋天回。

秋迪輕扯嘴角，“男人，被需要，是一件巨爽的事。”

“我寧愿他只守著我一個人。這么多人，壓力太大了。”

“還是誰的人誰心疼。”秋迪看向高一陽，“怪只怪他太優秀了。”

秋天希望他自由、快樂，見想見的人，做想過的事。

周齊跟著人群一起喊，“帶我們走吧！帶我們走吧！”

小文擰著眉懟他一拳，“你喊什么？瞎湊什么熱鬧？”

“一起吶喊呀！”周齊興奮地手舞足蹈。

“跟你有什么關系？你最好的朋友不要你了？”

“那哪兒能呢！你不覺得，”周齊向后指著人群，“這場面，啊，多壯觀，多震撼啊。”

小文白了他一眼，“幼稚！不夠添亂的！”

不知道什么時候，姜樹棠穿過人群，此刻正向高一陽走來。他緩緩地站定在人群前，人群再次安靜下來。

“留下吧。”姜樹棠對著高一陽說。

“這不是我回來的目的。”高一陽說。

“你聽我把話說完，”姜樹棠平靜地看著高一陽，“你不留下，他們也不會留下，你要帶這些人去哪兒呢？”

“你讓我帶走他們？”

“對。”

“可……”

“需不需要我給你提供一個場地？”姜樹棠淡淡地笑了一聲，看了一眼人群，“畢竟人還挺多的。”

高一陽似乎猜到他想說什么了，但覺得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

“大本營送給你。省得你再找地兒了。”姜樹棠還是淺笑地看著高一陽。

“我操！”周齊驚呼。

“什么？”小巖被煙嗆了一下，咳了兩聲，看向徐磊，指望對方再給他復述一遍剛才聽到的話。

哪兒成想徐磊一個箭步沖到吳野旁邊，“總指揮剛說了啥？”

吳野半張著嘴，機械地轉過頭，“他說，要把大本營送給陽哥！”

自己說完后，吳野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猛地轉向姜樹棠，“你要把大本營送給陽哥？！”

一時之間，眾人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這是一個非常完美的解決方案，應該歡呼，但當事人還沒有答應，距離幸福只有一步之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高一陽。

高一陽卻回頭看向了站在門邊的秋天。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秋天身上。

只見秋天淡淡一笑，右手從左肩輕輕劃過，然后指了一下高一陽，隨后右手握拳砸在左拳上，雙手向下攤開后又迅速翻轉，伸出一指又指向了自己，左右手分別在身前各劃了半圈合成一個圓，右手比八，手背向下往前推，右手合并四指抵上左手指根，最后，又指向高一陽。

所有人都一臉懵，只見秋天停了動作之后，高一陽沖他微微一笑。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大家都在解讀這段手語動作，但都沒有得到過正主的回應。

高一陽笑了，笑得特別燦爛，因為秋天給了他最大的支持，也因為他和秋天之間有了專屬的手勢語言——【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永遠支持你！】

歡呼聲在眾人聽到高一陽說出那一聲“謝謝”后轟然響起。好似提前迎來了新年，但又比新年更讓人開心。

高一陽被眾人托舉扔到空中，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歡樂中。

吳維在遠處看著那一片喜悅，閃回不久前跟姜樹棠的對話。

“我終究還是辜負了大家。你跟高一陽走吧，離開這兒。我已經保護不了大家，保護不了你了。”姜樹棠似乎看開了一切，也承認了這個結果。

“我不會走的。”吳維說。

“他這次回來就是為了你。”姜樹棠真心希望吳維可以跟著高一陽走，那樣他也會放心。

吳維知道高一陽終會有更廣闊的天地，他在不在高一陽身邊，都不影響高一陽變得更強大，“他不需要我，你更需要我。”吳維說。

“或許我有讓他留下的辦法。”姜樹棠轉身看向遠處，“這個總指揮我做得夠久了……”

——

高一陽帶領大家分別處置了兩公里外的感染者，重建了大本營。

會議室里，高一陽看著各個部門的部長，感慨良多。開拓部部長杜峰和防御部部長徐磊坐在他的左手邊，監管部部長吳維和醫療部部長安然坐在他的右手邊。

“峰哥，你明天啟程嗎？”高一陽問。

“對，早點把他們接回來也放心。”杜峰回。

高一陽點點頭，“你到時跟白寧好好解釋下，實在不行，讓小巖說說好話，我怕他生氣。”

“小巖？快算了，他都不留在那兒了，白寧還能聽他的。只能更生氣。”杜峰說。

高一陽思索一會兒，“如果白寧愿意，他和他的人都可以來這兒，我們非常歡迎。”

杜峰嘴一咧，“靠譜。”

“我不管啊，我也要去，誰也別攔我！”徐磊提高嗓音打斷倆人。

“沒人攔你啊，你想去就去啊！”高一陽笑說。

徐磊偷瞄一眼吳維，“那不知道會不會被安個不守紀律的罪名。”

其他人都偷偷捂嘴笑。

“【啟航】的哪條制度會給你安這個罪名？你自己看你會觸犯哪條？”吳維淡淡開口。

“名稱一換，制度一改，有點不太適應，那我不得確定一下啊！”徐磊解釋道。

“你要改回去，我沒意見。”吳維說。

徐磊立馬坐直，“不用，不用！現在很好。”

高一陽手指輕扣桌面看向徐磊，“你把你們部門的事兒安排好就行。”

“安排好了，迪哥在你還不放心？”徐磊不懷好意地笑。

“你別什么都讓他干啊，讓我挨罵！”高一陽拿筆砸過去，“放著周齊干嘛使！”

“那行，你說得啊？”徐磊大笑。

高一陽搖搖頭笑了。

“齊煦，輪到你啦？”小文站在大本營門口看向即將要出任務的小隊。

齊煦走到他面前，一臉生無可戀，“對呀，自從出了這個所有人都得輪流跟開拓部一起出任務的制度，我就發怵，到底還是到了這一天。”

小巖抓抓他的頭發，“有我們在，你怕什么？”

“別抓我頭發了，都亂了。”齊煦低頭嘟囔。

小巖看著他嘟嘴抱怨，簡直可愛死了。

高一陽忙到深夜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宿舍。他還是住在原來那個房間，只不過單人床改為了雙人床。

他剛一進門，秋天就從被子里探出頭，“回來啦？”

高一陽用毛巾擦完手，就開始脫衣服，走到床邊的時候，衣服也扒了個差不多。一掀被子，抱住了秋天，“好累呀！求抱抱！”

秋天胳膊環住他的脖子，輕拍他的后背，“怎么這么晚？”

高一陽頭埋在秋天頸窩，“這個姜大哥一刻不停地拉著我在大本營逛，告訴我哪里有機關，哪里是薄弱點，控制室那個面板上的按鈕也太多了，還讓我錄了一堆指紋。手指都快被磨平了。”

秋天笑著拉起他的手，“哪個手指啊？”

他把大拇指伸出來，“這個。”

“我看看，”秋天把高一陽的手舉到嘴邊，親了一口他的拇指，“今天辛苦啦。”

高一陽目光直直盯著秋天的動作，突然手臂用力，將她翻身壓在身下。他俯身貼上秋天的耳朵，“你勾引我。”

“我沒有！”秋天被按住動彈不得，笑著想掙開束縛。

高一陽用被她親過的拇指擦過她的嘴唇，“那這是干什么？”

“不是你說手指都快磨平了？我得撫慰一下它呀！”

高一陽手滑至秋天的腰，“撫慰我就行了。”說著便堵住了她的嘴……

……

“停水了，怎么辦？”高一陽還壓在秋天身上。

“都怪你！”秋天推了推他，但沒推動，放棄了。

高一陽支起上半身，借著月光看向她，“怎么能怪我，你難道沒有責任嗎？”

“哼！”秋天把臉別過去。

高一陽捏著她的下巴，把她臉轉回來，“你哼什么哼？”

“那……你就不能快點兒嗎？”秋天抱怨說。

高一陽無語笑了，“時間長是我的錯？還有，你知不知道你中途想跑，這種行為很危險。”

秋天笑起來，沒完沒了。

“你這是要我命啊！”高一陽接著說下去。

秋天小聲回：“那最后不是沒跑成。”

“我怎么著也不能讓你跑掉！”高一陽食指在秋天鼻梁一刮，“小貓！”

小貓把高一陽的手打開，高一陽翻身平躺到床上，“明天我提前把水打好。”

秋天側過臉吃驚地看過去，“明天？”

高一陽知道自己有點過分，也笑了，但還是嘴硬，“怎么，不行？”

秋天瞬間變為笑臉，“行，當然行。我明天回我宿舍睡。”

高一陽立馬慫，直起上半身攀上秋天的胳膊，“我錯了，你別走。”

“晚了！”秋天面無表情。

“真錯了，明天我早點回來，陪你聊天，其他的什么都不干。”

“不信！”

“信吧，真的。”高一陽腦子迅速轉動，“你不是想吃安然給丫丫在營地外摘的那個杏嗎？我明天就去給你摘，摘好多，晚上咱們一起吃。”

“突然不想吃了！”秋天抽出自己的手臂。

高一陽巴拉她，“你想！”說著起身開始穿衣服，“我先去他那兒拿一點兒，你嘗嘗。”

秋天看他這架勢是真的要去。

“你真去啊，現在？”

高一陽已經把褲子穿好，“真去，等我！”他拉開門，勾起嘴角，“很快。”說完就關門出去了。

秋天無語地把自己埋進了被子里，笑到不行。

半個多月后，高一陽遠遠就看到杜峰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進入視野。白寧大老遠就開始揮舞著雙手打招呼。

高一陽拉著秋天的手站在門口也向他們揮手。

初升的太陽溫暖地灑在所有人身上，并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