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球
- 有工作了!是末日清創公司
- 蒿下逢
- 3219字
- 2025-06-14 00:00:00
睜開眼是一片純白。
潔凈、光滑、一塵不染,像被包裹在一顆巨大的珍珠里。
我躺在小小的保溫艙中,四周沒有任何東西,也沒有任何聲音。
真干凈、真安靜。
可是我餓了。
我想說話,卻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我想爬出去,可短小的四肢胡亂扭動毫無章法。
鈴鈴鈴——
伴隨一道鈴聲,天花板裂開一道縫隙。一只白色的機械手臂緩緩降下,末端抓著一只奶瓶。
我本能地張開嘴,狼吞虎咽地吮吸。卻只是堪堪果腹。細微并不強烈的饑餓感輕輕撓騷著我。
每天如此。
世界空無一物,只有我。沒有聲音,沒有觸碰,沒有溫度。
只有機械臂定時送來食物,再沉默地離開。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久——直到某一天,那扇從未打開過的門,動了。
我的世界,終于出現了第一抹顏色。
一個20歲左右的長發女孩面帶微笑,穿著藍色長袍,拿著奶瓶,站在我旁邊。
“哇——”我并不算很餓,可我在高聲哭喊。
鈴鈴鈴!
她的腰間傳來清脆的鈴聲。
接著,她蹲下身,把奶嘴塞進我嘴里,另一只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
她的掌心很暖,指腹帶著微微的粗糙感。
這種觸感……很陌生很可怕。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可她并沒有停下。
很快,她離開了。
關上門的一瞬間,我愣住了。
我竟然想要她回來。
第二天,她又來了。
和上次一樣,喂奶,撫摸,然后離開。
第三天、第四天……
她的停留時間漸漸變長。
有時,她會輕輕哼歌。有時,她會用手指點我的鼻尖,然后在我試圖抓住她的手時,迅速抽回。
到了第七天,當她再次準備離開時——
我死死抓住了她的手指。
我不想讓她走。
我不想再回到那個純白的、無聲的、空無一物的世界里。
“很好?!彼谝淮螌ξ艺f話,聲音輕柔得像在哄一只小狗。
她把我抱出了保溫艙。
我甚至能感覺奶瓶里的奶,都更多了一些。
很飽,很滿足。
第二天她再來的時候,我擁有了第一個玩具。
一個藍色的鈴鐺球。
每當我咬著球送到她手里時,她總是會給我一個無可比擬的擁抱。
埋進她柔軟的身體,是最幸福事。
我不停不停的把球送到她手里,可是時間到了她還是要走。
我嚎啕大哭,爬向她,扯她的腳。
她的溫柔的笑容消失了,變得冷硬。掏出一個紅色的鈴鐺搖動,發出嗡嗡沉音。
這次之后她又沒有出現了。
我又回到了最開始安靜、潔白的生活。
只有冷硬的機械手臂給我喂食。
重量無限小體積無限大的饑餓感,如蛆附骨。
可無論我怎么哭嚎,世界依舊如此。
過了幾天——
嘎吱——
門又開了。
是她嗎?
鈴鈴鈴!熟悉的鈴鐺聲,還有熟悉的她的氣味!
是她!是她!
我興奮的咧著嘴,用盡全身的力氣張開四肢。
第一次感覺,她走向我的路如此漫長。
終于——
我又看見了她的臉。
幸福,濃烈得快要溺死我。
她這次陪了我一整天。
可她,還是要走。
憤怒,燒灼著我。
我想要撕碎她,也想撕碎自己。
我第一次抓傷了她。
她搖搖紅鈴鐺,又離開了。
我又回到了最開始安靜、潔白的生活。這一次我明白了——紅色是懲罰,懲罰是痛苦又折磨的。
這一次她比上次離開得更久,所以當她再次出現的時候我哭得比任何一次都要狠。
我努力的控制自己不要惹她不高興,可我又不了解她,我怎么知道她要什么呢?我只能去猜,更麻煩的是,我控制不住對她的需要,每當她要離開我總是忍不住去挽留她,總是抓傷她。
于是我一次又一次的看見紅鈴鐺,一次次聽見那沉沉響聲,一次次回到最初安靜空曠的房間,可房間里塞滿了沉沉震響的恐慌。
我都不記得這是第幾次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來看我了。
機械手臂又來給我喂食了。
我沒有進食。
我不知道為什么。
時間就這樣流逝著,我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哭……周而復始,卻始終沒有進食。
以前機械手臂是一切,可在她到來之后,機械手臂顯得那么冷那么硬,甚至還帶著一絲絲臭氣。
絕食之后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可能只有一秒,也可能是一生。
我感覺自己好像快死了。
門又開了。
“很好?!边@是她對我說的第二句話。
這一次,她帶我離開了這個該死的白房間。
進入一個蹲滿無毛大狗的房間,他們體型巨大,粗壯的爪子一掌就能打死我。
“你和他們一樣,你是一只狗?!彼牡谌湓?。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我只覺得害怕。
可那些龐然大物都很聽她的話——她的手擺出不同樣式,那些大狗就作出不同的行為,前進、后退、蹲下、攻擊,整齊劃一。
我覺得很有意思,也開始學著大狗的行為。
她獎勵我了,是我從未嘗過的美味,甜得心飄起來。
從這之后我不再孤獨,也有了白天和黑夜,不再是空無一物的死白。
關燈后,我和大狗們一起睡覺,好吧,有時也會一起玩玩球。
亮燈了,她就來陪我們了。
有時是學習一些動作,有時是看一些嘶喊吼叫紅彤彤的畫面,有時她會用東西綁在我身上讓我感覺很痛……我逐漸懂得,服從她保護她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她的愛撫、擁抱、笑容還有美味和玩耍。
否則,就要回到那個空無一物的白房間。
美好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快到我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變化是在那一天發生的。
那天,房間里只有我和她,她面對我坐著,手里在晃藍色的短絨球,這是我最喜歡的游戲。我正要撲到她身上去搶球,卻看到一個人影逼近她后背——
那人手里高舉木棍,表情兇狠。
據我以往學習的經驗——他要襲擊她。
【守護,是你的第一使命。】她曾這樣說過,我不明白。
此刻,我只想咬死那個正要襲擊她的人。
木棍砸下的瞬間,我撲上去。沒有咬到那人,反而被打飛出去。
還好,不算太疼。
砸在地上時候,我看見她在哭,卻也在笑。
我不喜歡她哭,也害怕她哭。因為我不想傷心,也不想受罰。
可這一次我沒有被懲罰,她帶我進入了另一個地方——
好幾個穿著藍色衣服的人把我綁在一個臺子上。
昏迷時,我看到他們往我的手臂注入了一管透明的液體。
再醒來時,我第一次看見了自己的樣子——一只雄壯的無毛大狗,和我的伙伴們一樣。
我很開心,興奮得想要趕緊回到房間展展威風。以前我搶球搶不過他們,現在我可以了。
更令我開心的還在后面。
她帶我進入了一個熱鬧非凡的世界——和視頻里一樣,她騎著我在人群和伙伴中疾馳,我們配合默契,撕碎數不清的敵人和怪物。
【守護,是我的第一使命?!课铱傇谶@樣說,我已經搞不清楚她是在對我說還是在對她自己說。
什么是守護?她在守護什么?我又在守護什么?
“孢母又不穩定了,要蘇醒了。”那個市長對她說,“我們需要合成新的孢母壓制天狗……”
市長身后,全是人類的幼崽。他們被裝在玻璃罐子里,整齊排布,組成高高的墻,延綿往上往后,我看不到盡頭。
“不要忘記我們的初衷?!笔虚L繼續說。
“我沒有忘?!彼f,“犧牲,是為了更好的守護??墒鞘虚L,我們這樣做真的對嗎?”
“他們……只是一群懵懂無知的嬰兒啊?!彼嫒菖で?,在哭。我從沒有見她哭得那么傷心。
她說,“把無數嬰兒培養成守護人類的感染物,這真的不是喪盡天良嗎?”
“萬黔?!笔虚L說,“我們現在別無選擇。只有在嬰兒身上,才能培養出這樣存粹的守護精神。也只有擁有這樣強大信念的感染物,才能保護人類不被孢子吃光?!?
她沉默了。
市長接著說,“不然怎么辦?難道看著人變成怪物,怪物吃人,人又變成怪物……直到全世界人都變成怪物?如果世界一定要有怪物,那必須是和我們立場一致的、能被控制的怪物?!?
她看向我,眼神變得又冷又硬,像那支給我喂食的機械手臂。我雖然聽不懂她們的對話,但我知道——
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我的直覺一向敏銳。
當天晚上她是抱著我睡的,床上很軟,她身上很暖。
我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醒來之后,她帶我進入一個大房間。
里面有很多人,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狗。他們站成一排,背后是不斷逼近的利刃。
他們都不躲。她也不躲?她為什么不躲?她是傻的嗎?
我咬住她的衣袖,她卻使勁甩開,還對我下達了不準觸碰她的指令。
我很著急,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眼睜睜看著利刃靠近她。
嗷嗚——
我看到有些人的狗竟然撲上利刃,用身體去擋。
我沒有猶豫,也撲了上去。
倒是不疼,我在沉睡中感受到很多伙伴簇擁著我。
我們融為一體,永不孤獨。
唯一的遺憾是不能和她玩球了。
……
等等,我怎么醒了?
我站在熱鬧的廣場中央,再次看見了她……
我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萬黔。雖然她現在沒有了長長的頭發,但我還是記得她。
我想要她的擁抱,可是我不能動,因為我還沒有收到她的指令。
不止萬黔,其他伙伴們的主人們也在廣場里。
我,哦不,我們真的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