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山很特殊。
特殊就特殊在,既看不到書,也看不到山。
廣袤貧瘠的黑色焦土望不到盡頭,連呼嘯而過的風都是沾著血的粘稠,出現一個看起來就詭異的戈壁灘,也不算什么新鮮事了。
計白心想道,若是從空中俯視,這里面裝的密密麻麻的人,也不過只是顆大一點的黑色石子。
計白領著一支形散神也散的隊伍,莽莽撞撞又步履堅定地撞了進去。
他抬頭看了一眼猩紅戈壁上刻下的地名——勿理壁。
計白眉頭一挑,對身邊的公孫陽道:“這名字起的可真夠拽的。”
公孫陽順著他的話往下回應:“何出此言?”
“勿理,不就是不講理的意思嗎?”
計白煞有其事地評價道:“這地方的考官肯定脾氣不好。”
公孫陽:“……”
其他人:“……”
聽到計白這么說話的人,都不由佩服地起他高超的閱讀理解能力。
計白自然不是隨便選個地過來的,雖然他幾乎稱得上是書山的天選之子,但不影響他對書山一無所知。
與談心婆婆那場交談,讓他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計白要揚名,自然不會往小地方鉆,計白換算一番,發覺勿理壁在書山中的定位,類似于徐州在古代的地理位置,稱得上是兵家必爭之地。
這個地方的考官雖嚴,但是文心數量實在是豐富。
也是上品文心出現最多的地方。
計白倒不是在乎文心,而是在乎這注定會吸引很多人前來。
想到這里,計白當即開始指揮眾人一番,他的聲音很好聽,可是聽完他說話的眾人,臉上不禁都露出便秘般的表情。
包括顏明在內,不少人越聽,越是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看著他們的表現,計白的臉當即就拉了下來。
“怎么,連這么點要求都不滿足我?”
顏明繃著臉,擠出一句:“行,到時候你不怕丟人就行?!?
計白擺了擺手。
……
計白確實沒想錯,勿理壁確實聚集了很多人。
認識的,不認識的,大國的,小國的。
比清晨的菜市場還熱鬧。
和他想象中有所不同的是,這里安靜到有些詭異的地步。
大國小國齊聚一堂,密密麻麻的人如同沙子般堆積在這里,卻幾乎沒人發出多余的聲音。
楚國那對兄弟有意站在角落,楚澤溫和疏離的目光游離在外,就連一向話癆的楚溪,也老老實實站在他哥身后,只用時不時攥緊的拳頭,來發泄他不該出現的情緒。
受傷的陳紀緘默站在陳國的隊伍中,同樣是少見的沉默。
勿理壁的考核還未正式開啟,最好的位置便已經被人占據。
一名看不清臉的進士,腰背挺直,雙手撐地,就這么結結實實地跪在地上,鋒利的小石子扎破手掌和膝蓋,他卻全然把自己當成一個沒有感情的板凳。
他此刻的處境也確實是個板凳。
一名衣著華麗,容貌過分昳麗的少年正坐在他身上。
少年隨手接過身邊人遞的剝好的果子,這果子是書山中的特產。果肉甘甜,果皮卻長滿密密麻麻的刺,他瞧了一眼雪白的果肉,上面果然沾上一縷微小的血絲。
少年抬起眼,將果肉砸到那人臉上,平靜道:“你弄得這么臟,要我怎么吃???”
那名進士與板凳進士同為楚國進士,此刻雙手早就被扎的鮮血淋漓,卻還是顫抖地跪了下去,害怕道:“對、對不起……”
少年漫不經心地伸出腳,不輕不重地碾在那只手上,直到那只手被他踩成一只爛掉的番茄。
少年用他輕飄飄的口氣道:“你們害我受這么大的羞辱,現在不過是為我做這種小事來道歉,難道連這點事都做不好嗎?”
“還是說——”
少年伸出蒼白的手,猛地抓過那人的衣領,聲調并不高昂,卻讓聽者格外膽寒:“你覺得得罪白玉京沒什么大不了的?”
那人忍著手痛,愣是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沒敢去看少年的眼睛,只一味地在那里道歉,重復著無數遍的對不起。
王之懸突然覺得很沒勁。
說到底,這兩人不過只是阻擋了他的路,他卻要花兩個時辰來懲罰他們,多少有些浪費時間了。
他緩緩站了起來,視線卻定格在旁邊的面具青年身上,青年有著極為好看的半張臉和冰冷的眼神。
王之懸眨了眨眼,有些撒嬌道:“阿瑛,我真的很想吃那個果子,要不你來幫我剝吧?”
姬瑛冷冷地看著他,突然勾唇道:“不怕我下毒的話,你可以試試?!?
王之懸擺了擺手,無所謂道:“你也就嘴上逞能了。”
“是嗎?”
姬瑛看著少年,壓低的聲線很冷:“白玉京的那位,知道你一個王家旁系,卻敢在書山里公然打著白玉京的名頭到處走嗎?”
這句話顯然戳中王之懸的痛點,他剛要開口回嗆,就見到一群人浩浩湯湯走了過來。
論人數,現場可能沒有國家能比得過這支。
公孫陽一進來,就看到書山中最為顯眼的位置,這恰好符合計白的要求。
這位置不但顯眼,還只有零星幾個人在那里,和不遠處的陳楚兩國涇渭分明,想來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國家。
而且,公孫陽打量起站在中心的那人,那人看起來年紀并不大,面貌也陌生,估計和他一樣是個小國進士。
公孫陽為了給計白表決心,主動做這個領頭羊,帶著幾分欺負小孩的心理,領著一群人過去占地盤。
他雙手環胸,沒過多久就來到少年的面前,仗著自己比對方高一頭,用計白要求的口氣道:“你走遠點,這地方被我們老大占了?!?
說是商量,其實更像是通知。
在場眾人很不可思議地看向公孫陽,看得公孫陽莫名有些臉紅。
王之懸似乎被氣笑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像是要跟對方確認什么似的。
“你在說我?”
公孫陽這時敏銳察覺到有些不對,他沒有貿然開口,百多人的隊伍卻在這時主動讓開一條道。
眾人叫“老大”的歡呼聲此起彼伏,也就沒有鮮花紅毯,不然計白應該會更有風度的過來。
計白眼神一瞥,公孫陽自覺退到他身后。
“說的就是你。”計白趾高氣揚地看著對方,“小矮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