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七百年,世家門閥壟斷仕途,如今寒苦人家已少有人讀書。
民間更是有著“十年掏糞半間瓦,寒窗十載少半間”的戲言,若是繼續(xù)下去,大順怕是再無讀書人。
聽到顧銘之言,林淵起身,對著顧銘恭敬一拜,眼中噙著晶瑩。
重開仕途幾字,屬實是說到他心坎了。
顧銘趕忙挽禮。
等重新坐下,林淵有些唏噓道:“虛名我林淵不在乎,只是,我曾立誓為天下讀書人博一個出路。
然而,官場數(shù)十載,數(shù)次入獄,妻子亡命,我終于意識到,在世家門閥面前,我所有的掙扎,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個笑話。
自先帝患病疏政,我亦心灰意冷,只想茍且于世,卻....過上最安穩(wěn)的十年。”
言到此處,林淵無奈苦笑,笑出了淚花,亦紅了眼。
顧銘想著說點什么,林淵卻猛地看向了他:“我以為我心已死,直到前幾日,陛下御書房召見,我見到顧統(tǒng)領(lǐng)。
顧統(tǒng)領(lǐng)非是朝官,或不知以趙家為首的世家門閥何其龐偉,但我與他們斗了幾十年,深知其厲。
初聞顧統(tǒng)領(lǐng)之言,我是當(dāng)真險些發(fā)笑出聲,縱使顧統(tǒng)領(lǐng)武道修為超然,縱使陛下與你齊心,我依舊想笑。
但當(dāng)我聽到顧統(tǒng)領(lǐng)‘破世家族閥,為生民立命,開無上盛世,鑄神州上朝。’之言,我的心好似活了過來,哪怕明知要走一條死路,亦想著慷慨赴死,就好像,就好像......”
“林相......”
顧銘叫了一聲,林淵伸手示意別打斷自己,苦笑到:“憋了大半輩子無人交心,今日話有點多了,顧統(tǒng)領(lǐng),我想說的是,無論前路如何,我林淵......奉陪到底。”
.............
.............
從林相府離開,已是黃昏,
顧銘沒有回宮,步行在街頭,漫無目的走著。
傍晚的街頭依舊熱鬧,不少人吃過晚飯習(xí)慣性在街上溜達,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望著大街上不斷亮起的燈籠,以及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恍惚間,顧銘有種來到盛世的感覺。
不知不覺間,
從內(nèi)城逛到外城,伴隨著殘月初升,他來到了原身老哥家。
在遍地權(quán)貴的都城,巡捕堂總旗官算不上什么大官,但以顧順的年紀(jì)和出身,已算是年輕有為。
相對于顧銘“首都市局”的級別,顧府的規(guī)格其實是偏低的,只是個三進院,丫鬟小廝廚娘等下人加起來不到十個。
“二爺。您回來了。”
叩門片刻,一個丫鬟拉開庭門半掩,等看清是顧銘,趕忙將門大開:“二爺您可回來了,大爺跟夫人剛才還念叨著你呢!”
丫鬟說著,欣喜的回頭朝院內(nèi)大叫:“大爺,夫人,二爺回來了!”
幾乎是丫鬟叫完的同時,顧順端著碗跑出了堂屋,身后跟著大嫂尹潔。
顧銘往里走,大哥大嫂往外迎,庭中相遇。
只是來到近前,顧順原本歡喜的神色一下繃住,數(shù)落到:“你小子怎么回事,這么久不回家,去潁州青州也不跟我說一聲,還有,你跟那些江湖武夫摻和......”
見顧順數(shù)落不停,旁邊尹潔推了一把他:“弟弟剛回來,說這些干什么!”
顧順本就是耙耳朵,被尹潔一推,只好閉嘴。
尹潔則是一臉的慈眉善目,對顧銘道:“你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從聽到你去了潁州,就沒睡過好覺,整宿整宿的做噩夢,要不是我攔著,他怕是都去潁州尋你了,他.......”
尹潔說了一大堆,顧銘耐心聽著。
若是以前,他定會覺得煩,覺得大嫂又在陰陽自己。
可現(xiàn)在,他聽著大嫂的話,卻是難得的踏實,對于親人這個概念有了新的認(rèn)識。
有些矯情,
但,有人在牽掛著自己,真的會心暖。
尹潔絮絮叨叨說著,顧銘打斷到:“嫂子,我餓了!”
聽到這話,尹潔明顯一愣。
等回過神來,她拉著顧銘就往屋里走:“餓了就吃飯,我讓王嬸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紅燒獅子頭。”
吃了晚飯,
尹潔跟幾個丫鬟屋里打麻將。
院子中,顧銘和老哥各自坐在一個躺椅上,中間是個小方桌,上面一壺酒兩個杯,三盤小菜四根筷子。
酒過三巡,
顧順往躺椅一躺,看著天空殘月,說到:“你能有今天,我挺欣慰,但我又很怕。我本來想勸你,別摻和朝堂的事,這里面水太深,淹死了太多人。可這幾天我仔細想了想,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不是那個我認(rèn)識的傻弟弟了,我的話,未必適用。”
“哥!”顧銘看著旁邊顧順,叫了一聲,道:“我最近在做一件事,一開始,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為了自己,可做著做著,我發(fā)現(xiàn)這件事很有意義,我想把這件事做好。”
一開始,他想要鏟除趙家不過是為了解決威脅,什么為了大順,不過是他找的理由,可這段時間,他的心態(tài)有所變化。
可能是因為看到林淵的大無畏,也可能是別的什么,他的想法已經(jīng)不僅僅是除趙家自保,而是有一種渴望,渴望把一切變得更好。
“想做就做!”顧順道:“你現(xiàn)在想的事做的事,已經(jīng)不是我能理解的,我也給你不了你怎么幫助,你記著一點就行,不管什么時候,餓了,就回家吃飯。”
顧順說完,從躺椅坐了起來,朝顧銘湊了湊,又道:“昨天陸家人來過,話說.....你現(xiàn)在怎么想的?親還結(jié)不結(jié)?要是不結(jié)我也好跟人家回話,藝菲是個好姑娘,你要是不想,趁早把婚退了別耽誤人家。”
顧銘聞言,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未婚妻,陸藝菲。
剛穿越的時候,他最大的念想就是調(diào)出宮,跟陸藝菲成親。
但最近發(fā)生了太多事,他都快忘了這人。
說起來很卑鄙,但也很現(xiàn)實。
之前他念著陸藝菲,是以他的身份,陸藝菲或許是他能娶到最好的姑娘,家境雖然一般,但長得漂亮人也賢惠。
但現(xiàn)在,女人,對他而言,說是衣服真不是夸張,只要他想,什么樣的女人得不到?
可,此刻從老哥口中聽到陸藝菲,他有些愧疚。
小的時候,跟街坊小孩打架,哪一次不是人家陸藝菲叉腰將他護在身后。
哪怕是現(xiàn)在,陸藝菲遇到不開眼的街溜子眼直,也都會霸氣回到“老娘我有未婚夫了!”
要是他真把婚退了,對于陸藝菲實在有些殘忍。
見他沒有回答,
顧順眉頭一蹙:“你跟我說實話,現(xiàn)在是不是看不上人家了?亦菲性格是剛烈了些,人是真.....”
“不是!”顧銘道:“我現(xiàn)在不適合成親,等半年吧!若我要做的事成了,我就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