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時的吳玠,還只是一個瘦弱的少年。
距離他一戰成名的和尚原之戰,還差了23年。
而前面那個牽著青牛的少年,就是吳玠的親弟弟吳璘。
這小子日后和吳玠一起抗金,鎮守川陜,后被封為新安郡王。
望著他的背影,吳階若有所思的問趙雪寧道:“你知道吳玠嗎?”
趙雪寧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出生的時候是宣和七年……嗯,就是公元1128年,不記得多少事,但后來看過宋、宋史,知道吳將軍。”
在現代的時候,吳階特意買了套宋史,趙家姐妹一字不落的都看完了。
所以此時趙雪寧雖然才5歲,甚至此時正史上的她還未出生,也對未來十分的清楚。
她飛快的給吳階講了一遍吳玠的生平。
“吳將軍生于哲宗元祐八年,少年喪父,以良家子從軍戍邊,弱冠便在熙河路破西夏鐵騎,后于建炎四年扼守和尚原,以數千殘兵破金兀術十萬大軍,金人謂其‘蜀地長城’,紹興年間拜四川宣撫使,封少師涪王,死后追謚武安,陰德庇佑吳家三代為將。”
說完后,她仔細端詳著吳階的臉。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后,最終驚奇道:“吳阿哥,你的外貌和吳將軍簡直一模一樣,說不定他就是你的前世呢!”
“有可能。”
吳階一邊往前走,一邊思考著。
若是早個一年,他一定對前世今生這種話嗤之以鼻。
但如今走了數趟陰間,遇到趙兮悅姐妹,又親眼看到了往生殿的轉生門,目睹自己的某代先祖吳福生轉生后留下無數陰德。
最后甚至魂穿到了宋朝,還和吳玠長的完全一樣,真由不得他不信。
可惜不是身穿,要是他的玉佩也帶過來,說不定他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不過剛剛意識到這一點,他便感覺自己的元神松動了一下。
似乎冥冥之中有種力量跨越了時間和空間,正在拉扯自己。
難道等元神可以脫離吳玠的這具身體時,自己就能回去了?
思索間,他已經跟隨吳璘來到了一間略顯破敗的小院前。
隔著屋頭還有好幾十米,他便聽到里面傳來了壓抑的哭聲。
“孩他爹,你堅持住啊,等娃們回來就去秦州城里找郎中!”
雖然第一次聽,但吳階卻自然而然的分辨出,這就是吳玠的生母劉氏。
等走近些,吳璘也聽到了里面的不對勁,把青牛往院子里一拴,便匆匆跑了進去。
然后沒幾秒,就聽到了他呼天搶地的哭叫聲。
“爹,爹你怎么了?”
走進陌生卻熟悉的屋子,吳階一眼就看到了正趴在床板上的父親吳扆。
這位三十多歲的西北漢子此時光著上身,精瘦的后背上皮開肉綻,顯然是挨了毒打。
聽到吳階進來,吳扆虛弱的抬起頭,眼神渾濁的看了他一眼,輕輕喚了一聲“玠兒。”
原本吳階是抱著看戲的打算的。
但不知為何,這一聲呼喚,卻引的他心底一陣劇痛,竟像是真正的生父在喊自己一樣。
他明白這應該是原主吳玠本能的反應。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吳階沒有控制心情,而是任由它發酵。
他讓趙雪寧站在一邊,自己跑過去跪在了床板邊上,顫聲問道:“阿爹,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吳扆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而劉氏見了大兒子,也終于有了主心骨,抹了一把眼淚,拉著他的手哭叫道:“是讓巡檢打的!”
原來吳扆作為指揮史,前日率人去防衛西夏人打秋風時,手下士兵怯戰后臨陣脫逃,導致前哨失守。
戰后清算,雖然吳扆個人作戰勇猛,但指揮無能,依然被判了軍法,重打一百大板。
只能說他的命還是硬,這樣都沒死,而是吊著一口氣,被同村人抬了回來。
聽完事情原委,吳階只覺得吳扆是真冤枉。
大送的軍隊,臨陣脫逃還能被治罪?
那現在還在當皇帝的趙佶,高低得挨幾萬板子。
看了眼傷勢,吳階道:“娘,先別哭了,得趕緊給爹找醫生。”
“醫,醫生?”
“郎中。”
“喊過村里的郎中了,但人家說,說……”
劉氏話說了一半,便抽噎著說不下去了。
顯然按郎中的說法,基本就是“熬過今晚就好了”或者“吃頓好的吧”這種話。
而吳璘聽聞后,頓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亂哭了起來。
吳階被哭聲吵的心煩。
史書說吳階少年喪父,不會正好讓自己撞上了吧?
要是須彌戒也隨他穿越過來就好了,那里面有他放著的藥材,治療這點傷的話問題不大。
但他偏偏只穿過來了意識。
或者趙兮悅回來也行啊,她那么懂醫術,肯定會有辦法的。
結果跟他回來的,是也只會哇哇亂哭的吃貨趙雪寧。
等等!
電光石火間,吳階突然想起來,在轉生門前,他好像給趙雪寧的包包里塞了藥!
里面有應急的云南白藥和左氧氟沙星凝膠!
配合這些藥,再讓自己用靈氣治療調息一番,肯定能保住吳扆一命!
他連忙朝角落里的趙雪寧看去。
果然她的腰間鼓鼓囊囊的,藏在衣服下的包還在!
“雪……”
不過正當他剛要喊趙雪寧時,忽然門口傳來了一個沙啞卻有些耳熟的聲音。
“請問主人家是遇了何事,竟如此悲傷?”
屋里幾人循聲望去。
只見屋子大門口,正站著一個身披云紋緙絲道袍,頭戴銀絲累絲混元冠,手執白麈尾嵌紫檀柄,腳蹬烏皮云頭靴的道士。
不過雖然他一身行頭華貴無比,長相和氣質卻不容恭維。
一張枯瘦的馬臉。
右臉頰上,長著顆大黑痣,上面還有兩根粗硬的黑毛。
一雙狹長的眼睛幾乎看不見眼白。
郭京!
看到他的一瞬間,吳階全身的肌肉迅速緊崩了起來,差點就揮拳砸在他馬臉上。
而趙雪寧更是嚇的渾身一哆嗦。
她從墻角處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吳階身邊,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小小的身子像篩糠一樣顫抖著。
“主人家可是害怕我的長相?”
看到吳階和趙雪寧的反應,郭京的馬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然后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
只是他的笑容卻比鬼哭還難看。
他上前一步,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行了個道教禮后道:“雖然老道我長的丑陋了些,但靠一身道法云游四海,說不定能幫上些忙。”
“那快請道長進來!”
還不等吳階說什么,旁邊的劉氏就從地上蹦了起來。
醫道不分家,既然郎中都說丈夫無望了,那不如試試道士!
而且劉氏本就是個信佛信道的,況且郭京這一身衣服比秦州(今肅省天水)城里的員外都華麗,她自然而然就多信任了他幾分。
她用手背慌亂的擦干凈眼淚鼻涕,連連鞠躬道:“道長來的正是時候,真是天不亡我吳家!”
一邊將郭京引進門,她一邊吩咐吳璘。
“二娃子別哭了,快去給道長找凳子來,免得臟了道長的衣服!”
吳璘屁巔屁巔的去找凳子時,劉氏又呵斥吳階。
“大娃子,你還愣著干啥,把這小女娃帶下去,然后給道長敬茶!”
吳階悶悶的應了一聲。
他先將趙雪寧帶到里屋,囑咐她等會兒聽自己掀桌為號便出來。
然后憑記憶胡亂找了點茶,又撒了把土進去,泡好給郭京端了出去。
他倒要看看,這個郭京,找上吳家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