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茶出去，郭京已經坐在吳扆身邊，俯身查看他的傷勢。

劉氏無意識的絞著手指，顫抖著問：“道長，我家老漢可還有救？”

只見郭京神情嚴肅，凝息注視傷口片刻后，才嘆了口氣。

“傷可見骨，腎水虧損，若用尋常療法，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嗚！！！”

聽他這樣一說，原本還抱著一絲期望的劉氏，頓時扯著嗓子又號哭了起來。

而吳璘也是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跟著哇哇亂哭。

只有吳扆抬頭望了一眼吳階，然后默不作聲的閉上眼睛，繼續趴著了。

聽著劉氏和吳璘的哭聲，郭京嘴角露出了一絲極其隱晦的笑。

若不是吳階修煉有成，眼力大漲，根本不會察覺這個笑容。

果然沒安好心！

他將摻了土的茶遞給郭京，然后便退到一邊，靜靜的看這老登表演。

郭京接過茶也沒打開看。

他用茶蓋拂了下茶面，擺出一副高人架子，淡淡開口。

“不過老夫最不忍看忠良短命，倒是有一個方法可以救下你家老漢。”

“當真？”

劉氏聽聞后大喜：“還請道長快講，若是可行，我吳家定然重重酬謝道長，就算做牛做馬也無妨！”

牛馬可不興做啊！

吳階心里吐槽。

“哎……罷了，罷了，既然老夫過問了此事，那就定要管到底了，就算折些壽命也無妨！”

郭京仰天長嘆幾聲，好像犧牲巨大的樣子，飲了一口茶道：“那就請夫人選一位公子……噗！”

他話還沒說完，一口茶就噴了出來，然后呸呸呸的往地上吐了幾口痰，頓時高人形象全無。

他惱道：“這茶里怎么會有如此多的沙子！”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從柜子里取的茶粉。”

面對眾人詢問的目光，吳階無辜的聳聳肩。

但劉氏卻惶恐的對郭京道歉道：“道長還請息怒，我家娃子許是看他爹受傷，弄錯了茶，我這就讓他去換上好茶！”

“不用了，正事要緊！”

郭京沉著臉擺了擺手，陰沉的看向了吳階。

吳階則坦然的和他對視著。

最終還是郭京先挪開目光。

他對劉氏道：“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你家老漢本該今晚就魂歸陰司，但只要他兒子愿意借命給他還些陰債，便能熬過這一劫。”

“用娃子的命換？”

劉氏一愣，然后拼了命的擺手：“兄弟倆是我們的命根子呀，道長還有沒有別的辦法？用我的命換行不行？”

“不行。”

郭京不容拒絕道。

劉氏頓時猶豫了起來。

她不想丈夫死，也不想兒子短命。

在農村，家里少一個男人，就低人一分。

郭京哼了一聲，語帶不屑的斜睨著吳階道：“子孫不孝，人生不幸，命該如此啊！”

說罷，他便轉身，做出一副欲走的架勢。

“道長等等！”

果然假裝離開是最好的砍價手段。

只見吳璘從地上一轱轆爬起來，上前攔住郭京，梗著脖子道：“我沒有不孝，我愿意借命給我爹！”

但郭京打量了他幾眼，搖頭嘆息道：“你命格不夠。”

場中一時安靜。

“那就是我咯？”

安靜看戲的吳階，終于如心中所想般，等到了自己的戲份。

打小跟著奶奶一起的時候，他便見多了江湖人心。

這郭京被摻了沙子的茶水羞辱還不愿離開，接著又作出一副欲拒還迎的樣子，肯定是從一開始便有所圖之。

而他所圖的目的，看來就是吳玠。

但吳玠說不定是自己的祖先。

并且從后世父母的情況看，郭京很有可能從很早便對吳家有所布局。

而自己，恰巧就穿越到了這個節點。

只能說機緣，真是妙不可言。

見他主動站出來，郭京哼了一聲：“公子可是不愿？”

吳階笑了笑。

“當然愿意啊。”

如果他不來，那歷史上的吳玠，恐怕郭京一開始提出為父換命的方法時，便已經答應了，根本不會像自己這樣等著吳璘上場。

吳階可不想壞了這位名將的名聲。

不過……難道這就是他英年早逝的原因？

當然，如今他吳階既然來了，那能幫就幫一把自己的祖先嫌疑人好了，可不能被郭京坑。

而且吳階記得趙兮悅說過，郭京如今最多不過煉氣四層，而他也是煉氣四層。

等會兒若是事情不對打起來的話，他也不怕。

郭京盯著他，再次確認道：

“當真？”

“當真。”

聽到他的回答，吳璘急著大叫道：“阿哥，你不能死，讓我來！”

“只是少幾年命罷了，又不會死。”

吳階對他擺擺手：“而且我說過，哥是大人了，長兄如父嘛，還輪不到你出頭。”

“好一個長兄如父！”

郭京看似夸獎，語氣卻有些嘲諷：“既然決定了，那就讓你母親和弟弟出去，我來施法好了。”

劉氏似乎這才感覺出了其中的不對勁。

她剛想阻止吳階，卻聽見吳扆低低咳嗽了一聲，似乎想說話。

她連忙湊過去問道：“老漢，你想說啥？”

“聽……大……娃子的……”

“啊？”

劉氏沒想到吳扆竟然會說出這種糊涂話。

拿兒子的命換自己的命？

反正她做不到。

但吳階淡淡道：“娘，聽爹的吧。”

“那，那……”

劉氏心亂如麻。

丈夫傷的糊涂，兒子突然也有種陌生感，讓她根本不知道此時該怎么辦。

最后吳階忍不住踹了幾腳吳璘，才讓他拉著劉氏離開了屋子。

“好了，現在只有我們三人了，該怎么做？”

吳階似笑非笑的看著郭京問道。

剛剛吵吵嚷嚷的屋子，頓時安靜了下來，只有氣若游絲的吳扆不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卻又很快咬牙忍住。

郭京沒回答，只是仔細打量著吳階，口中念念有詞，同時手指不停的掐算著什么。

半晌后，他才陰惻惻的一笑，問道：“小娃子，你信不信我的卜算？”

吳階饒有興趣的回道：“你說說看。”

“第一算。”

郭京突然伸手指向吳階的面門：“你將來要封王！”

好像還挺準。

吳階想起趙雪寧之前的話。

[……吳玠，封少師涪王……]

他不置可否，問道：“還有呢？”

“第二算。”

郭京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借你王氣，我可成仙！”

吳階有些無語的建議：“那你干脆去借趙佶的皇氣好了。”

“你當我不敢？”

郭京冷笑一聲。

吳階摸了摸下巴。

這老登好像真的敢。

他好奇道：“還有嗎？”

“第三算。”

郭京指了指趴在床板上的吳扆：“閻羅親至，你父今日必死！”

[……吳玠，少年喪父……]

《吳玠傳》中如是記載。

那是正史。

但現在，他吳階來了。

里屋的趙雪寧，身上藏著他送的云南白藥，左氟沙星，布洛芬……

只是千年后人類醫學中小小的一角。

但足夠他救下吳扆的命。

所以他笑了笑。

“吳階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