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朔掐滅了煙頭,又點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大口,像是要將肺里的空氣全都換成辛辣的煙霧。
他的眼神渙散,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與顫栗:
“那些試圖掙脫的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就在小景他們接二連三出事之后,我跟程遠……就是老六,我們倆合計著,這座城市太他媽邪門了,不能再待下去了。”
鸚鵡(季臨淵)歪著頭,黑豆似的眼睛緊緊盯著周衍朔,羽毛微微聳動。
葉茴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只是眼神愈發深沉。
“程遠當時還說,‘隊長,你說……離開的人都出事了,會不會……不離開,反而才安全?’”周衍朔模仿著程遠的語氣,帶著一絲哭腔。
“我當時就火了,我說你他媽傻逼嗎?等死的滋味好受?萬一那東西是按順序來的呢?等外地的都死光了,就輪到我們這些在城里的了!”
“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走!”
“我老家在海邊,那里有座龍王廟,據說是幾百年的古剎,香火鼎盛,特別靈驗。我想著,去那里拜拜,看看能不能求個平安,或者找到點什么線索。”
周衍朔的語速越來越快,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充滿絕望和掙扎的時刻。
“我們收拾了行李,不多,就幾個背包。約好第二天一早開車出發。”
“結果……就在我們準備上車的時候,程遠那小子一拍腦袋,說手機忘在樓上了,他那破手機里存著不少以前咱們團的照片和視頻,他說什么都得拿回來。”
“我說行,你快去快回,我在樓下等你。”
“可是……他媽的,等了快半個小時,人還沒下來!”
周衍朔的額角滲出了冷汗,眼神中充滿了后怕。
“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給他打電話,通了,但沒人接。我心里毛毛的,就想著上樓去找他。”
“我們租的那個破公寓,在七樓。電梯……電梯那天他媽的正好壞了!指示燈都滅了,按什么都沒反應!”
“我想著,可能是電梯壞了,所以他下來的慢。七樓,也不算太高,爬樓梯上去看看。”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
“樓道里……很暗,聲控燈一閃一閃的,接觸不良。”
“我走到二樓的拐角,就看見一個人影。”
“一個中年男人,背對著我,站在樓梯拐角處,一動不動。”
“我當時沒多想,以為是樓上的住戶。”
“我又往上走,到了三樓的拐角……又有一個人!”
“這次是個中年女人,也是背對著我,站在那里,像一尊沒有生氣的蠟像。”
葉茴的眉頭緊緊蹙起。
周衍朔的聲音已經帶上了明顯的顫抖:
“我心里開始發毛了……這太他媽詭異了!”
“我壯著膽子,繼續往上,走到四樓……”
“這一次,是個年輕小伙子,還是背對著我。”
“那個背影……那個該死的背影……”周衍朔猛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像是陷入了極大的痛苦。
“我當時腦子里‘嗡’的一下!”
“雖然只是個背影,但我他媽的……我他媽的怎么看,都覺得……有點像……像老五,林鶴軒!”
林鶴軒,Fly High的吉他手,排行老五,是他們這一切死亡的開端!
“我當時腿都軟了,冷汗瞬間濕透了我的后背!”
“我哪還敢多看,拔腿就往上沖,只想趕緊找到程遠,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終于到了六樓,我隔著一層樓從樓道縫隙就看見程遠站在我們家門口。”
“他也背對著我。”
周衍朔的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
“然后,我就聽見他嘴里一直在小聲念叨,翻來覆去就一句——”
“‘哎呀,我沒鑰匙,進不去呀……’”
“‘哎呀,我沒鑰匙,進不去呀……’”
“我當時離他還隔著一層樓梯,就沖他喊:‘程遠!我帶了備用鑰匙!我馬上上來!你別急!’”
“可是他就像沒聽見一樣,還是背對著我,機械地重復著那句話。”
“‘哎呀,我沒鑰匙,進不去呀……’”
“而且……而且……”周衍朔的瞳孔猛地放大,臉上血色盡失,嘴唇哆嗦著。
“他明明是背對著我,可那說話的聲音……那聲音卻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像是……像是從我身后傳來的!”
“就貼著我的后腦勺!”
葉茴心中一凜,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了上來。
“我當時……我當時嚇得魂飛魄散!根本不敢回頭,也不敢再往上走了!”
“我調頭就往樓下瘋跑!那是我這輩子跑得最快的一次!”
“可是……可是……”
絕望像潮水般淹沒了周衍朔。
“我剛跑下六樓,就看到五樓拐角那個像老五的背影,還在那里!”
“他……他好像離我更近了!”
“我繼續往下跑,四樓那個中年女人,三樓那個中年男人……他們都還在!”
“而且,他們……他們都在慢慢地……慢慢地轉向我!”
“我能聽到……我能聽到他們身體關節扭動時,發出的那種‘咔吧……咔吧……’的,骨頭錯位的聲音!”
周衍朔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都在打戰。
“然后……我就聽到了笑聲。”
“不是一個人的笑聲,是好幾個人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混雜在一起,從四面八方傳來,尖銳又詭異!”
“‘嘻嘻嘻……呵呵呵……哈哈哈哈……’”
“那些‘人’的身體……開始以一種根本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脖子轉了三百六十度,手臂像是沒有骨頭一樣甩動……”
“他們的臉……他們的臉在陰影里看不清楚,但那笑聲……那笑聲簡直要刺穿我的耳膜!”
“我當時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跑!拼命地跑!”
“再后來……”周衍朔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帶著一絲茫然。
“再后來,我是被程遠和巡樓的保安叫醒的。”
“我躺在一樓的樓梯口,渾身都是冷汗,衣服都濕透了。”
“程遠扶著我,臉色煞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對保安吼,我說樓道里有鬼!有鬼啊!”
周衍朔苦笑一聲,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那個保安……他用一種看神經病的表情看著我,還嘟囔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壓力太大了吧’。”
“程遠什么也沒說,只是眼神復雜地看著我,然后……然后就拉著我,回了家。”
后廚的油煙機嗡嗡作響,混雜著周衍朔粗重的呼吸聲,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