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武敬、又至平康坊金粉樓中陪伴獨孤闊如借酒消愁，深夜宿醉歸家、自然引來長兄汝陽郡王嚴厲斥責：

即將進入都省為官、不可再如此放蕩形骸，若被御史彈劾、便是徒惹禍端。

人類真是一種神奇的生物，年幼時期盼家庭的溫暖和庇護，一旦年歲稍大、又會嫌棄家庭有太多的約束。

李篤便是如此，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出門在外旁人都要尊稱一聲李子，在家那什么的時候娘子不敢高呼倍留遺憾也就罷了、如今飲酒逛仙樓都不得自由？

買房子、必須要買房子，更何況第二日的計劃本來就是如此、這更堅定了李篤看房子的決心。

如此氣呼呼一夜，天色微亮、李篤便與蓁末攜手出門，只見李篤頭戴黑布幞頭、穿一件窄袖青衫，蓁末則腳踩云紋絲履、輕粉色坦領服下的束腰裙上搭配著一抹翠綠。

兩人像極了初到長安的年輕士子和嬌妻，肆無忌憚、自由自在的穿行在長安的街道上，時而踮起腳望向重巒疊嶂的宮殿發出陣陣驚嘆、時而對坊間鄰里的爭執充滿好奇，陣陣歡笑聲中帶著些許學習經營自家小日子的刻意。

直到看得多了、走得累了，少男少女對心中的小家也有了大致的構想，便租賃一輛馬車、直奔西市牙行。

西市有全長安城中最大的牙行，經營著如房屋、商鋪、奴隸、婢女等一條龍的中介服務，到那里只需要提出自己的需求、專業的儈郎一定能尋到讓人滿意的結果。

果不其然，當少男少女攜風而來、你一言我一語提出各種要求，譬如：兩進廊院的內宅要稍稍寬闊，湯屋、書房之外最好還有一座能夠眺望城景的閣樓，前院之中除了仆從廂房、還要配備馬廄與停車場。

儈郎迅速取來了一疊圖紙供李篤與蓁末挑選，那形形色色的房屋草圖在符合基礎要求的前提下又各具特色，有的臨河渠而建、有的有精致花園，有的臨近寺院市場熱鬧非凡、有的地處僻靜里坊似世外桃源。

品類眾多讓人目不暇接，李篤與蓁末挑選許久，終于圈定了一套位于通義坊內，大小六七畝、附院擁有花園和獨立水井的宅院。

彼處大概位于皇城朱雀門和西市之間，位置極佳，且據儈郎言堂宇車馬甚鮮，即裝修精美、可以拎包入住的意思，只是價格稍貴了些：報價四百貫。

太貴了！雖說早先李篤在清禪寺的胡人客舍之中又繳獲了一些財寶、購置產業綽綽有余，新封子爵擁有田產、都省職事官也有相應俸祿收入，但不代表能被當作冤大頭宰：

同樣大小房屋在稍靠城南里坊僅僅需要二百貫！而且本朝銅錢貴重、常用絹布代作貨幣，要求使用銅錢付款平白無故又多出兩成溢價。

儈郎自然會倍述此套房屋優點，譬如產權簡單干凈、鄰里有朝堂高官，坐南望北運勢極佳、戶型方正預示財運滾滾。

你來我往一番討價還價、又去現場實地查看，房產最終以含稅三百五十貫成交，并且約定可以使用等額金銀支付、牙行再贈送一名上等廚娘。

確認細則無誤，返回牙行將契約簽訂、款項付清之后，儈郎便干脆利索地去衙門代辦房產土地過戶手續，這反倒是弄得李篤與蓁末心中有些忐忑：是不是買貴了？看上去似乎還能再砍砍價？

罷了，塵埃落定、不必徒增煩惱，實際上那家園的確如儈郎所說條件極好，位于坊中十字街口第三家、交通便利，距離穿坊而過的清明渠不遠、享受河景的同時夏秋季節還不必擔憂蚊蟲恣咬。

至于房內裝飾，以李篤與蓁末眼光自然稱不上豪華、但也有幾分清雅，只需要更換些許如床榻桌椅浴桶等家具、再略微收拾過后便可以入住。

年少夫妻眸含彩光對視一眼、手藏袖中十指相握，十數年困囿在高墻大殿之中、時時刻刻忐忐忑忑如履薄冰，如今終于有了自由自在的放肆之地。

“唔、娘子準備怎么放肆？武德殿中還不知足？”

“呀！夫郎噤聲！”蓁末俏美容顏之上泛起片片紅暈，但當日的事情真的是提都不敢再提。

索性去挑選一下牙行贈送的廚娘，本朝烹飪方法仍然簡陋、往日大多依靠食材來襯托伙食品質，李篤偶然尋到機會親自下廚、偷偷摸摸兩人也吃不盡興，此番廚娘務必要一個機靈曉事的。

不過剛踏進牙行經營奴隸仆婢等人貨的部分，廚娘還沒見到、便先看了一場鬧劇：

一名貌美豐腴婦人帶著兩名兇悍仆從押著個嬌滴滴的年輕丫鬟進來，稱要販賣這名為春草的女婢。

牙行見多識廣、不問其他只索要賣身契等相應文牘，嬌滴滴年輕丫鬟趁著美婦取出契約的機會轉身欲逃、卻被悍仆抓住，美婦上前掄起手臂左右開弓不停，頃刻間那嬌巧的面容便腫如彘首。

估計是家中女婢勾引了男人？美婦有賣身契在手、行為合法，旁人縱使議論紛紛也無可奈何。

但所謂的熱鬧好戲卻不是這販賣丫鬟的尋常橋段，而是美婦取了錢財前腳才走、牙行剛剛給那女婢套上枷鎖，一名錦衣華服男人便匆匆趕來。

而這人李篤認識：楊謙、楊慎矜，出身前隋帝宗、本朝二王三恪，官職侍御史知雜事兼太倉出納使。

那女婢見到楊郎便哭得梨花帶雨，楊郎也有情有義、對牙行表示愿意出十倍的價格贖回春草。

牙行自然樂意做成生意，只是春草竟死死地抱住房中木柱、放聲啼哭：婢子若隨郎君回去、早晚死于非命，求郎君放婢子一條生路、婢子定然守口如瓶。

圍觀的李篤詫異地眨了眨眼睛，他們玩兒的這么花？以至于都需要保守秘密？

攬著李篤手臂的蓁末卻道未必：叫作春草的女婢眼中盡是恐懼，他們之間恐怕另有隱情。

嘶…平康坊仙樓中李篤頗見識過一些紈绔子弟折磨花娘仙子的手段，原來這楊謙也是看似道貌岸然、實則人面獸心。

可惜這牙行不相信眼淚、奴隸在本朝與牲口無異，只一棍當頭敲下、牙行便將昏迷不醒的春草裝進麻袋，由壯仆抬去客戶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