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人直言不諱道,“韓姬,你膽子不小啊,你還敢私藏封地不成?我們這些人,全都上交了封地,只剩下田莊店鋪。”
看似是在質問韓太姒,實則是在打王后的臉。
王后說連田莊店鋪都上交,但她們這些夫人們只上交封地,田莊店鋪都還在手里。
韓姬心領神會,這個紫衣女子瞧不上韓國,卻又跟王后不睦啊,拱手作揖道,“大王,王后娘娘,妾并非是私藏封地。封地要交,但不是交給內宮私庫,畢竟滎陽不是普通的城池,整整有十五萬人呢,打理不好,也是可惜。”
楚夫人跟王后同出一族,彼此共進退,斥責道,“韓姬,你的意思是,內宮府令們無能,打理不好滎陽,是嗎?”
韓太姒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紅潤小嘴輕啟,“這是什么話?我可沒有這樣說。內宮府令們跟著王后娘娘多年,定是有本事的。妾的意思是,不如滎陽交由更有本事的大王打理,豈不是更好?”
這話把楚夫人、王后兩人哽住了。
她們總不能說,大王沒有內宮府令有本事吧?
只能咬牙切齒,暗恨可惜,她們還想讓楚人去接手滎陽呢,滎陽可是個好地方。
嬴政看向韓太姒,不得不說,韓姬的話語正中他下懷,他要的就是富都滎陽!
韓太姒想的是,滎陽交去了內宮,自己可就什么都沒有了。倒不如討好大王,日后再找機會要回來滎陽。
韓太姒暗自打量著他的外貌,劍眉星眼,高鼻薄唇,膚色冷白,比坐在他旁邊涂抹幾層胭脂水粉的王后還要白皙,狹長的丹鳳眼極具壓迫感。
此時眼眸似冷漠,似孤傲,似清冷,又似愉悅,很快歸于平淡,讓人琢磨不透,他此刻是什么想法。
身材偉岸,坐姿端正,腰板挺直,黑金龍袍增添了幾分居高臨下的帝王氣勢。
他一擺手,示意韓太姒坐回位置去,緊接著大手掌重拍一下桌案,順水推舟,一錘定音道,“既然如此,那寡人就派人打理滎陽、成皋兩地。”
“寡人這次過來,是來問王后,今年的宮宴,可以拿出多少錢財操辦?”
王后愣了一下,她對這些并不上心,賬本數目看得頭暈,“錢傅母(先秦教養、管事的嬤嬤),拿賬本過來,叫內宮府令們也一并過來吧。”
嬴政跟她夫妻八年,也知道王后的主事之才實在平庸,甚至還有些不足,只能靠底下的宦官傅母們打理,內宮私庫年年虧空,卻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難道這偌大后宮,除了他母后,就無一人可以挑起宮務大任嗎?
匆匆趕來的內府令們早就預備著大王問話,大王年年都會提前兩個月問宮宴支出,“啟稟大王,王后,內宮私庫總余三十萬三百六十錢,夠今年的年夜宮宴。”
滎陽是富都,但也不是一開始就是富都,以前也很貧苦。滎陽給韓姬做封地后,短短幾年,就變成了天下有名的富都。
韓姬的才能可見一斑,只怕尤勝他母后。
念及此,嬴政已然有了主意,端起茶碗,骨節分明,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黑陶碗映襯下格外清艷,輕吹一下茶盞,喝了一口茶,冷聲道,“年年都是三十萬錢,多一千錢都沒有,你們可真是厲害。”
內府令們身軀有些顫抖,大王殘暴,殺人無數,他們還不想死呢,為首的府令帶頭下跪請罪道,“臣等無能,實在是查不出來問題在哪里,那些賬本數目,一層一層盤算的,絕無沒有差錯。”
嬴政放下茶盞,劍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高聲道“王后事情多,身子還要修養,沒辦法緊盯著你們干活,那就讓夫人們,以及謝美人,協理六宮,盯著你們算賬。就按現在的席位座次來,趙夫人、謝美人、楚夫人、秦夫人、齊夫人、魏夫人,燕夫人,韓夫人,以半年為限,輪流協理后宮。”
“今年的宮宴,就從趙夫人起。”
僅有的一位美人原來姓謝,這一位身份可不一般。聽著上首嬴政的聲音,韓太姒抬眼看一圈,將所有人的人臉對上。
韓太姒懂得周文王八卦相術,加上她們剛才嘲諷自己的話語,斷定下巴高抬的趙夫人,高傲之人;謝美人一直低著頭,要么就直勾勾盯著上面的大王看,滿臉的哀求,禮儀不佳,看來出身不高的傳言是真的;楚夫人不滿嫌棄之色絲毫不遮掩,心思淺顯之人。
秦夫人盯著杯子看,可剛才最先整理衣裙妝容的就是她,滿心獲寵,卻連跟大王對視的勇氣都沒有;齊夫人端肅,比王后還要端莊肅穆,性格討厭。
魏夫人長相可愛,適時跟大王對視,看來頗得盛寵;燕夫人嘛,妖嬈的妝容,給大王拋媚眼,性子大方奔放些。
韓太姒對各位夫人有了認識,心中有數。
趙夫人還沉浸在他的美色中,倏然點名,迷離的眼神瞬間清澈很多,連忙起身,“是,妾定盡心竭力。”
手指絞玩著帕子,臉色羞紅,扭捏道,“大王,妾對宮務還不怎么熟悉,今晚你能來妾的殿里教教妾嗎?”
嬴政嘴角微勾,就在趙夫人以為他答應之時,他突然笑容消失,語氣義正言辭道,“韓姬剛進宮,她不熟悉這里,寡人今晚要陪她。你都進宮三年了,不熟悉的話,那就……”。
不好,協理宮權要飛了?
趙夫人立馬截住道,“妾熟悉,熟悉,請大王放心。”
嬴政滿意了,就起身,作勢抬腳離去,走到下首的席位,就被謝美人喊住了,“大王,明日要來楊柳殿喝茶嗎?”
嬴政停住腳步,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柔弱的臉龐,瘦弱身體,有些心疼,到底是自己第一個喜歡的女子,溫聲道“你都這樣說了,寡人自然要去喝的。你要保重身體。”
謝美人輕輕點了一下頭,看著他大步流星走向另一個女人,摟著她遠走,心如刀割,透明的淚水無意識滴下,落在她的衣袍暈開來。
王后才懶得看她,她也是可恨的情敵,大王已經夠寵愛她,整日還哭哭啼啼的,晦氣!
其余夫人更無一人上前安慰她,打心眼瞧不上她的出身,區區一個藥女,竟然跟她們平地平坐,心里膈應。
謝美人的鄧傅母等所有人走后,才小聲提醒道,“美人,你何必如此傷心呢。放眼整個后宮,只有你一人生下三子一女,盛寵優渥,何必悲傷呢?”
謝美人捏著帕子,擦拭眼淚,“你不明白,我只想他獨寵我一人,不想讓他寵幸別人。”
鄧傅母駭然,這這這,這怎么可能呢?
別說一國之君,就是尋常貴族,也不可能只要一個女子的啊。
鄧傅母沉思良久,才說道,“美人,只娶一個女子的家庭,不是平民庶人之家,就是佃農奴隸之戶。奴婢想象不到,貴族出身,只要一個女子的人。”
謝美人的抽噎戛然而止。
大王要是平民奴隸,自己還會這么喜歡他嗎?
她不敢深思,匆匆說雪后難行,該回楊柳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