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見王朔如何呼號,甚至連眉頭都未皺一下,只是臉色微沉,運炁止住傷口汩汩而流的血液,緩緩側目,望向旁邊從樹梢一躍而下的少年,陰惻惻道:
“閣下暗箭傷人,實在令人所不恥,可敢報上名號?”
李常羲抬手一扯,插在地面的柴刀再度回到手中,他將柴刀重新別回腰間,嘴角輕扯笑道:“你無故闖我坤弦山,還大放厥詞,我出刀削你一臂,算是扯平?!?
言罷,李常羲指尖炁芒大作,凝為劍形,他淡淡開口:
“至于何家村因旱致死的五百余人,此等彌天罪過,便非是你一臂就能抵去的了!”
話音方落,李常羲體內靈炁霎時洶涌起來,身形驟閃,炁劍朝斷臂的王朔胸口刺去。
王朔向后急掠,于三丈之外停下,他心跳驟急,臉上如豆的汗珠滑落。
“分明都是應真輪的修士,為何他的靈炁威盛至此?”
已在應真輪浸淫兩年之久的王朔,距離胎息二境也僅是一步之遙,自詡養性之下全無敵,但方才那少年刺來的一劍,竟讓他嗅到了一絲極為危險的氣息,若是反應慢些,那一劍真能捅穿他的護體靈炁,直插心脈。
不過王朔作為真一門的弟子,從來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兒,豈有別人騎在他頭上撒尿的道理?
他站起身,神色仍舊保持著倨傲:“我乃真一門巨陽峰弟子,看來你是龍池門人,且報上名來,我王朔不殺無名之輩!”
李常羲卻根本不與他廢話,腳步一蹬,又急速掠刺而來。
“娘的,瘋子!”身無兵器,斷去一臂又氣機紊亂的王朔低罵一聲,再度向后掠去。
他實在不解,少陰仙門何時出了一名如此好膽的少年,平日里陰統修士見到他這一身真一赤袍,不論境界高低,都要繞道走,這少年卻敢不由分說上來就殺。
罷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縱然王朔自信在失去一臂的境況下也能與那少年打個平手,但生性謹慎的他才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當即使了道遁逃的身法,靈活如鷂鷹,抓起地上仍緊緊握住劍柄的斷臂,一掠十丈,騰躍而去,直至消散不見。
方才的兩劍委實是竭澤而漁,幾乎耗盡了李常羲體內的靈炁,現下已是無力再去追,只能任由那斷臂的胖子遁逃。
他又轉過頭,看向身形高瘦的劉修密,疑惑問道:“你雖不及那胖子的修為,但若決心要逃,也是絕對可以的,為何由他取命?”
劉修密淡淡道:“我只是想看看那王朔是否真會殺我,你若不曾出手,我早就扯呼去也了。”
對于這句出乎意料的回答,李常羲付之一笑,心覺此人還頗有意思。
原以為是個受了宗門恩惠傳承便恨不得要以性命報效的愚直癡人,沒料想也有幾分清醒。
從二人的交談得知,一旦地脈靈機被吸盡,便會變成一塊死地,再無雨水垂降。如此說來,云安縣的大旱定與真一門脫不了干系。
“方才你與那斷臂的胖子交談,說甚真一門竊地脈靈機是怎么一回事?”
何家村昔日也是一座山清水秀生機勃勃的村莊,因這場大旱死去大半的人口,整座村子成了寸草不生的赤地。
如今為了尋地脈竟還破了兩門之間的界限,踏入了少陰仙門的地界,由此可見整個云安縣已盡成死地了。
關乎一縣生靈存亡的大事,李常羲自然要問問清楚。
劉修密本出生于縣西的青牛村,自從帶師兄去青牛村尋了地脈之后,村里便遭了大旱,因此而死的人不計其數,從那以后劉修密便起了疑心,直到他發覺每去一處地方,不久后都會出現同樣的情況,他才完全確定,一定是地脈的問題。
后來多方打聽,才知曉其中原委。
“真一門主金懷紫實在滅絕人性,竟置云安縣十萬百姓的性命于不顧,真一門能有今日繁盛,完全是一縣之靈機所供養起來的。”
縣內共有三座陽統仙門,太陽熾丹、少陽真一、陽明牡火。
太陽雖是陽統執牛耳者,但在云安縣,熾丹的輝煌已漸被真一所蓋壓,可謂是天罡倒反了。
李常羲聞言微愣,這一切,竟無人察覺并加以制止,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不是陽統仙門沆瀣一氣同盤而食,就是真一門橫踞縣南一手遮天,已是無人敢管了,只得聽之任之。
“那胖子回去必定與師門告狀,免不了要添油加醋一番,恐怕真一門你是回不去了,不如來我龍池...”
剛才聽聞劉修密乃是半月入道的修士,勉強算是有些悟性,加之其一身凜然正氣令人動容,若能招攬進龍池門下,想必師父白玄也會喜聞樂見。
劉修密聞言眼眸微亮,似是有些興趣,“還未請教道友名姓?”
“李常羲?!?
“你便是李常羲?真一門中皆言你一日入道,是否屬實?”
自從聽聞龍池出了這么一號人物,劉修密不由心生向往,想著啥時候若能見上這位天才修士一面,也算了一憾事。
不想這么快便見到了。
李常羲揉了揉眉心,淡淡開口:“其實...我從真正修習胎息導引法到躋身應真,不到一日,只用了半個時辰。”
劉修密聞言苦笑一聲,感慨這世間豪杰天驕真如過江之鯽,本以為自己的半月入道已是快極,誰料天外有天,竟還有匪夷所思的半..半個時辰?
“昨日聽聞道友事跡,心中尚還有幾分猜疑,今日得見,方知道友果是形神俱妙、悟性超脫之人?!?
向來不慣受人恭維的李常羲擺擺手,岔開話題:“只是時運俱佳罷了,不聊這個,你若愿意入我龍池,我便領你回峰,若不愿也無妨,咱們就此別過?!?
說完轉身,自顧向山上行去。
劉修密見狀連忙叫住他:“道友且慢,修密愿迷途知返,轉投龍池?!?
.....
白玄此時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四位徒兒各自下山后,他又獨自去到湖畔探查,怎奈一場驟雨早已將一切痕跡都沖刷殆盡,再難尋到半點蛛絲馬跡。
按照門主往常的習慣,今日若未能及時上報情況,明日他便會親至蟄龍峰,到時龍元失竊一事便再也包藏不住。
以門主雷厲風行的性子,若知曉蟄龍峰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他白玄多半是要仙途中斷了。
“苦修七十余載,方成今日之練氣、蟄龍之峰主,每月受祿三塊靈石,可暢覽藏經閣中的高妙法訣....”
“長生真道,久視妙法,實在令人不舍喲...”
白玄自一貧苦農家而起,受天垂賜,得開靈竅,拜入龍池,有幸成為門主郁廣成的親傳弟子。
甲子磨礪,榮登煉氣,被拔擢為蟄龍峰主,本以為自此仙途無礙,誰料護龍失利,被削去峰主之位已是板上釘釘了,只盼門主能念及舊情,留下他這一身苦苦砥礪而凝練的練氣修為。
四位徒兒久久未歸,多半皆是要無功而返了,倒不如主動向門主說明境況,爭取寬大處理。
正當他起身駕風去見門主時,卻有兩道人影從林間竄出,白玄側目看,是小徒弟李常羲。
身后還跟著一名看起來面生的高瘦男子,一身赤袍明顯是真一內門弟子的服飾,難不成...這人便是竊取龍元之人?
白玄大喜過望,連忙起身,“常羲,你可算給咱們蟄龍峰立下了大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