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劉克之垂頭喪氣的回轉時,看到的便是一片其樂融融的場景。
他也沒感到奇怪,如今整個大唐的風氣就是這樣的,戰場廝殺不過是各為其主,現在主家跑沒影了,自己也只是為了口吃的,裝什么義氣,反正大家都是大唐的兵,只要放下武器盔甲,就沒人會找他們的麻煩。
因為他們皆是老卒,本身就很值錢,所以只要主動投降,基本上都是不殺他們的。
而且眼前這一堆一堆的都是成建制的重甲騎兵,身強體壯的,拿來當輔兵都比殺了強,等清點了戰場,他們換一身皮,還是唐軍,而且是正經的唐軍,待遇上不一定更好,但名頭上卻是好多了。
“三郎,可得李國昌父子之頭?”
見劉克之來到,牛禮喜氣洋洋的走上前來,他身上的鐵甲已經卸下,換成了一個個的袋子,一走便是一陣金屬劃拉聲,顯然裝滿了財貨。
在劉克之追殺沙陀殘兵的時候,他們這些步卒跟不上,所以轉頭搜刮沙陀大營去了,李國昌父子雖說是被李琢二人打敗奔逃至云中,但帶了不少財貨。
因為要這幫老兵油子出力,你就得給錢,效果最好的便是陣前發賞,如此將士方能用命。
沙陀兵之所以崩的這么快,就是因為李國昌父子沒多少錢了,就連最基礎的開拔費都沒給,只是承諾破敵之后一同發下。
但這招也就對新兵管用,對他們沒用,老兵油子里沒人是傻子,傻的早就死了,眼下的情形大家都看的分明,李國昌父子大勢已去。
為什么他們都知道呢,因為他們一開始并不是來云中,而是去的朔州,先在那里戰了一場,死了萬余人,就連李國昌父子的親族大將李盡忠也戰死陣中。
而鎮守蔚州的李有金則是望風而降,李國昌父子無奈之下,這才帶領這六千殘兵來到云中。
這父子二人說起來也肆虐河東兩年有余,不僅一直沒有被平定,反而越打越強,眼看著就要割據兩鎮,獨霸一方了。
可沒想到李琢與鄭從讜二人一來,形勢瞬間逆轉,如今天下動蕩,南有黃巢,北有沙陀,西有吐蕃,還有零零散散的唐人與外族不斷在內外作亂,在如此風雨飄搖之際,朝廷居然還有如此威懾力,能令諸鎮聽命,老實的平叛,看來大唐的氣數,還剩不少。
“那獨眼龍跑的快,而且手上功夫不錯,我一箭射出,本欲射他頭顱,卻被他躲過,射在了肩膀處。”
劉克之沒了興致,他一馬當先沖擊沙陀中軍,一錘便將沙陀牙旗錘斷,并收了起來,這是奪旗之功,若能得李國昌父子二人任意一個人頭,便有斬將之功,
二功相加,加上斬獲,只要諸葛爽能為他如實報上去,最起碼能得六轉軍功,可加正五品上騎都尉,說不定還能加個昭武校尉。
大唐的加官和升官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唐代的官職有四種,職官,勛官,散官,還有爵位。
這四種之中,爵位的地位最高,也最難獲得,職官也稱為本職官,也就是官員本身的職位。
文職比如縣令刺史之類的就是本職官,武職比如劉克之如今的十將之職。
而勛官一般是武將獲得,以軍功計算,共十二轉,最高等級的十二轉名為上柱國。
而散官文武皆有,文散官有二十九階,最高者為開府儀同三司,武散官有三十一階,最高者為驃騎大將軍。
而爵位,有九階,最高為親王爵,只封給皇帝的親兄弟,親兒子,外人,即便是親堂兄弟,也別想,最多封一個郡王爵。
而大唐的郡王爵,就寬松的多了,不止是皇族才能得封,異姓也能被封為郡王,比如郭子儀,比如李琢的爺爺李晟,皆是異姓郡王爵。
這四種官,可以加在一人的身上,以郭子儀為例,他的職官是尚書令,散官開府儀同三司,勛官上柱國,爵位汾陽郡王。
這種殊榮,即便是長孫無忌,還有李靖,也未曾擁有,當然,這也與太宗本人有關,因為太宗皇帝在玄武門之前,職官為尚書令及等等等等,勛官為上柱國,散官為天策上將與司徒,天策上將是太宗獨有,而司徒是超越散官最高從一品的正一品官職,為三公之一,幾乎無人能活著獲得,李靖也是死后才追加的司徒,至于爵位,便是秦王。
所以大唐的升官,其實一般說的是職官,其它的三種,皆是加官。
不過如今的散官體系已經變得混亂無比,只要是個節度使,都能加開府儀同三司,而勛官和爵位還比較穩定,畢竟是以軍功和血脈為基礎。
至于職官,這年頭的文人都比較能打,所以文武之間的分別并不明確。節度使同時也可以是刺史,但總體來說,其實并不混亂。
以劉克之如今的奪旗之功,最低可功勛三轉,外加七品散官,至于職官,則看諸葛爽舍不舍得,爵位的話,不可能,若是得了李國昌父子的頭顱或許能得個縣男。
當然,這一切皆要諸葛爽如實報上,朝中也要有人能夠說話,他的功勞才不會被打折扣。
“節帥!”
劉克之策馬來到將臺之下,諸葛爽此時正笑瞇瞇的撫著胡須,看著大軍收拾戰場,基礎的斬獲已經出來,斬殺沙陀兵兩千余,俘虜兩千余,被逃走一千余,汝州軍損失一千余,而且多是外鎮兵和東都兵。
他麾下的牙兵和親軍,基本上沒有損失,只死了三四百人,傷了千余,這一戰,可謂是大勝,而且等將這些沙陀兵全部收編后,不僅沒有損失,實力還更上一層樓。
就在他高興之時,只見劉克之策馬來至將臺前數十步下馬,一個滑跪來到臺下,雙手捧著一塊絹帛,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幸得節帥護佑,末將取得李逆父子牙旗在此!”
聞言,諸葛爽連忙起身來到臺前,看著跪在下面的劉克之,語氣愉悅的說了一句。
“克之啊,不必多禮,上來吧。”
“多謝節帥!”
劉克之站起身來,捧著沙陀牙旗,快步走上將臺,將牙旗奉上。
“哈哈哈,果真是沙陀牙旗!”
諸葛爽命人抖開一看,一面大旗頓時映入眼簾,黑底紅字,繡有玄武圖案,上書:振武節度使,中間是一個大大的李字。
“好好好!克之之功,吾定會如實上報!”
諸葛爽連道三聲好字,劉克之聞言大喜。
“可惜,那李逆父子跑的快,不然還能多一大功。”
說罷,諸葛爽長嘆一聲,顯然對未得李國昌父子二人的首級感到遺憾。
而此時距離戰場百里之外,一個須發斑白,滿面風霜的中年人,身后跟著一個滿臉疲色的青年人,一身皮甲,向著北方縱馬奔馳,不時回頭張望,好似身后有猛獸追趕。
這中年人曾官拜云中刺史,大同軍防御使,沙陀三部軍使,他原名朱邪赤心,因平定龐勛之亂有功,賜國姓,取名國昌,字德興,官拜單于大都護,振武節度使。
至于他身后的青年人,一只眼睛滿是翳白,而另外一只則十分靈動,顯然,他有只眼睛是壞的。
他便是人稱“飛虎子”的原大同軍守捉使——李克用。
此時父子二人再無往日里縱橫河東的風光,如同喪家之犬,亡命奔逃。
昔日擁兵數萬,如今身邊只有寥寥幾騎親兵跟隨。
他也沒想到,李琢與鄭從讜一來,各藩鎮軍頭便如變了一個人一般,作戰無比的勇猛,而且他的弟弟李友金居然望風而降。
他也組織兵馬與唐軍戰過幾場,有贏有輸,但打著打著,他的的部眾和基業卻是越打越少。
若不是今日一見勢頭不好,轉頭就跑的話,他也得死在這里,現在,他除了長子李克用和三個親兵之外,其他的如妻妾兒女、宗族部下都已經被其它藩鎮所滅。
如今他已是窮途末路,他現在唯一的選擇,便是越過雁門以北群山,前去投奔和他有姻親關系的韃靼部落,以求能夠得到暫時的庇護和存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