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掃了一眼窗外仍在不斷蔓延的大火。

明明是白天，整座城市卻漆黑如夜，天空上都是游動的黑煙。

火焰里現在恐怕熱鬧至極。

他還不急著進行下一步行動，等到火焰再大，大到根本沒辦法熄滅的時候……

“陛下……”

赫爾斯低著頭走進會議室。

冷靜后的赫爾斯，神情嚴肅地坐在姬玄對面。

他從牛皮包里取出三張畫像。

這是早就準備好的畫像，本該是給奧洛克看的。

都是油畫大師繪制的，但赫爾斯頗有些尷尬，畫師以為畫像是給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看的，所以特意把公主們都畫的豐乳肥臀，白絲綢包裹胴體，優雅地斜坐在大理石打造的小天使噴泉上，看上去既有母性光輝又有神性色彩。

據說是畫師豁盡了全身功力來描繪了三個符合刻板印象的公主殿下，拍了胸脯說包老頭喜歡的。

旁邊還有署名“伊莉瑟·卡蓮迪亞”，“塞蕾婭·卡蓮迪亞”，“芙羅琳·卡蓮迪亞”。

赫爾斯現在的心情是后悔剛才沒有拿這三張畫像當廁紙。

“赫爾斯覺得，我適合娶哪位公主？”姬玄隨意地問。

一瞬間赫爾斯的臉色就變了。

他原本就對這個環節很不安，在洗手間做了很長時間心理建設才出來的，但此刻姬玄的提問，直接把最兇險的決定交給了他，無論他怎么回答，恐怕都要面臨難測的結果。

姬玄微微一笑：“赫爾斯先生，直接說就是了，我的話每一句都沒有其他意思。”

赫爾斯嘴唇顫抖。

沒想到「尼祿」不僅是殺人的好手，說起話來也深意十足，把他的心境殺得丟盔卸甲。

“尊敬的皇帝陛下，三位公主都是西方聯盟國的光輝象征，雖然星辰有別，各照一隅，卻共映蒼穹。

“伊莉瑟殿下最年長也最成熟，德行像太陽一般耀眼，心中有仁慈，掌中有律法。性如晨霜初融，溫和中藏著一種近乎冷峻的堅定。不輕言怒、不茍于笑，卻總能在最關鍵之時一語定局。她是那種不必高聲，也能讓眾人靜下來的女子。

“而塞蕾婭殿下最內斂，心如千機之鏡，光滑，卻不是無情。她善察人意，話語總不疾不徐，卻能點中人心軟處。與她交談，不覺受壓，卻總莫名地依她而行。”

“芙羅琳殿下……”

赫爾斯停頓了一瞬，“她性子最是直白，快意恩仇，不藏不掖。她厭虛禮、輕繁文，喜快刀斬亂麻，講的都是明白話。可她心底赤誠，對自己認定之人忠如鐵火，哪怕整個國家反對，她也會一劍護住所信。”

赫爾斯絞盡腦汁從不冒犯的角度夸了一遍各個公主。

說到芙羅琳，赫爾斯忍不住擦了一把汗。

皇帝的一個妻子無比重要，他現在說的天花亂墜，如果后來被證明性格或者品德不好，那么他赫爾斯所說的恐怕都會被翻出來，就算不會被投入火刑架，也很可能要被砍頭。

伊莉瑟殿下和塞蕾婭殿下，赫爾斯不擔心，他真正擔心的是芙羅琳殿下。

赫爾斯的形容用個簡短的詞語概括就是蠻橫。

他不敢想象如果芙羅琳殿下真的被選中了，等到他們大婚了會發生什么？

不……不會大婚……

以芙羅琳殿下的性格，她很可能會在前往佛郎機帝國的中途就逃婚了。

“聽起來都是絕佳的女子啊。”姬玄微笑地點頭。

赫爾斯又是腳下一軟。

“伊莉瑟殿下，赫爾斯先生覺得怎樣？”姬玄手指著第一張畫像，露出詢問的眼神。

“上上選！伊莉瑟殿下，若陛下求一位能在風雨中不動聲色、以寧靜調和帝國之人，伊莉瑟殿下再適合不過。”赫爾斯低頭，遮住眼底的欣喜。

姬玄手指緩緩挪到第二張畫像上。

“塞蕾婭殿下其實也是很好的女子？”

“如果陛下希望后宮中也有一位能并肩籌謀、以一笑解百事之人，那便是塞蕾婭殿下了！”赫爾斯有些遲疑。

他死死盯著姬玄的手指在畫像之間搖擺。

無論姬玄選什么他都會無條件接受，他沒有反對的資格。

安靜的呼吸聲后，姬玄的指尖落在畫像上。

赫爾斯瞥了一眼，兩眼一翻，差點一口氣沒有輸上來，向后趔趄了兩步，扶住墻才站穩。

“陛下，如果陛下愿求一位能披甲出征，也能在戰場下同坐飲酒的皇后，芙羅琳殿下當不讓須眉啊！”

姬玄微笑著說：“還希望赫爾斯先生，多幫我向芙羅琳殿下說一說好話了。”

他把芙羅琳殿下的畫像一寸一寸地卷起來，束緊后放進抽屜里。

他雙手交叉，湖藍色的眸子看著赫爾斯。

身后就是濃烈的大火。

赫爾斯忽的愣了一下。

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看不懂這個名為「尼祿」皇帝的眼神了。

明明眼神是充滿笑意，溫和的，沒有任何銳利光芒的。

可赫爾斯覺得那眼神把自己看透了，不可思議地，仿佛在俯瞰世間。

忽然間危險的感覺像是蛇一般從他的心頭游過，赫爾斯猛地低下頭，再不敢看著尼祿！

……

送走了赫爾斯，姬玄面色冰冷地叫來了女仆卡羅琳。

“告訴元老院，不日，我將迎娶西方聯盟國的小公主，芙羅琳。”

“陛下？”女仆卡羅琳在聽到迎娶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呆住了。

姬玄拿起一張早已寫好的紙張：“讓阿巴斯照著我寫的去做。”

紙張沒有合上，卡羅琳掃了一眼就看見，上面記錄了兩件大事。

一件是「鏡庭」，命阿巴斯建立鏡庭。

一件是「特蕾西」，散布特蕾西的謠言。

姬玄挑了挑眉毛，“還不去嘛？”

卡羅琳咬著嘴唇，眸子中的光黯淡了，重新低下頭去。

姬玄從她的神情和吞吐的話里明白了一切。

在這座皇宮里，貴族和女仆，娶妻的神父，嫂子和小叔之間的通奸，兄妹之間，在這里都不是稀罕的事。在圣像悲哀的注視下，人們放縱著內心的欲望。

曾經的姬玄也一直縱容著這一切。

但現在他除了除了向前，就再無其他的想法了。

擺在他面前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

「罪人」后續的魔藥，他還要去找秩序教會。

「君王」途徑序列八「暴君」，下一序列「受膏者」魔藥，他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

他的人生早就像一輛不能停止的列車，始終向前，直到撞毀。

他摁住額頭，頭止不住地疼了起來，許多「姬玄」時期幼年模糊的記憶又隱隱約約地浮現了出來。

必須要盡快掌握帝國……抵抗住教會……

他才能探索過去那些秘密。

“死而替生？”姬玄從心底冷冷地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