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柔氣急敗壞地回房換衣,牡丹園中的氣氛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響。貴女們依舊言笑晏晏,賞花品茗,只是偶爾有人會低聲議論幾句方才蘇清柔裙擺上的污漬,猜測著她究竟是在哪里蹭到的。
蘇未央則尋了個能將醉月亭和沁芳湖盡收眼底的位置,與幾位平日里關系尚可的貴女閑聊著。她的目光看似隨意,實則時刻留意著四周的動靜。
她知道,蘇清柔換好衣服后,定然會再次出現,繼續執行她們未完成的計劃。而那枚被她替換掉的銀哨,便是引動一切的關鍵。
果然,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蘇清柔換了一身水綠色的衣裙,重新出現在牡丹園中。她的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但眉宇間的焦躁和不甘卻清晰可見。
鶯兒緊隨其后,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似乎在尋找著什么。當她的視線掃過醉月亭旁的石階時,微微一頓,隨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但很快便恢復了常態。
蘇清柔沒有再直接走向蘇未央,而是先與幾位身份較高的貴女寒暄了幾句,然后才狀似無意地朝著醉月亭的方向踱去。
這一次,她的目標似乎不再是蘇未央,而是將注意力放在了亭子周圍的景致上,不時發出幾聲贊嘆,引得一些貴女也圍攏過去。
蘇未央心中冷笑??磥?,她們是打算故技重施,只是換了個更隱蔽的方式。
就在這時,沁芳湖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哎呀!快看!那是什么?”
“好像……好像是個人落水了!”
驚呼聲此起彼伏,瞬間打破了牡丹園的寧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沁芳湖那邊。
只見湖面上水花四濺,一個穿著家丁服飾的男子正在水中拼命掙扎,似乎不習水性,眼看就要沉下去。岸邊幾個同樣穿著家丁服飾的人,則手忙腳亂地呼喊著,有的試圖用竹竿去夠,有的則慌亂地解著自己的衣帶,似乎準備下水救人。
“快來人??!有人落水了!”
“救命??!”
一時間,牡丹園中亂作一團。不少膽小的貴女嚇得花容失色,紛紛往后退去。
蘇未央的眸光驟然一凝。
落水了?但落水的,并非是她,也不是蘇清柔預想中的“意外”,而是一個真正的家??!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計劃有變?
她下意識地看向蘇清柔,只見蘇清柔也愣在了原地,臉上滿是錯愕和茫然,顯然,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也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鶯兒更是急得團團轉,下意識地就想去摸腰間的銀哨,卻摸了個空,臉色頓時煞白。
蘇未央心中迅速盤算。這落水的家丁,很可能就是柳氏和蘇清柔安排好的“演員”之一,負責在關鍵時刻制造混亂,或者……是準備在蘇未央落水后,配合趙啟演戲的。
但現在,他卻自己先掉進了湖里。
難道是……她放在石階旁的那枚仿制的銀哨,被人發現了?或者,是有人提前吹響了那枚真哨?
就在蘇未央思索之際,人群中突然響起一個清朗而威嚴的聲音:
“都讓開!本王來!”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排開眾人,如離弦之箭般沖向湖邊。
那人身著一襲玄色暗紋錦袍,腰束玉帶,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間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迫人氣勢。正是當今圣上最寵愛的七皇子,趙啟!
趙啟的出現,立刻引起了一陣更大的騷動。
“是七皇子殿下!”
“殿下要親自救人嗎?”
貴女們看向趙啟的目光中,充滿了崇拜與愛慕。
趙啟卻看也未看她們一眼,徑直沖到湖邊,沒有絲毫猶豫,“噗通”一聲便躍入了冰冷的湖水中,朝著那名落水家丁游去。
他的動作矯健而熟練,顯然水性極好。
蘇未央看著這一幕,心中冷笑更甚。
好一出“英雄救人”的戲碼!只是,救的不是蘇未央,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家丁。
趙啟啊趙啟,你這般急于表現,究竟是想做給誰看呢?
她注意到,在趙啟下水之后,柳氏和蘇清柔的臉上,都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和焦急。顯然,她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蘇未央的目光,悄然轉向了人群的另一個方向。
那里,站著一位身著月白色錦袍的年輕男子,身形頎長,面容清俊,氣質溫潤如玉,宛如畫中走出的謫仙。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便自成一道風景,與周圍的喧囂格格不入。
是三皇子,趙鈺。
前世,這位三皇子素來與世無爭,醉心于書畫琴棋,在儲位之爭中早早便被排除在外。蘇未央與他并無太多交集,只知道他后來因為替一位蒙冤的忠臣說了幾句公道話,觸怒了登基后的趙啟,被尋了個錯處,貶斥出京,郁郁而終。
此刻,趙鈺的目光也正投向湖面,只是他的眼神,平靜無波,帶著一絲淡淡的疏離,仿佛眼前這番熱鬧景象,與他并無任何關系。
蘇未央心中微動。這位三皇子,當真如表面看起來這般與世無爭嗎?
就在此時,湖中的趙啟已經游到了那名落水家丁身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奮力將他往岸邊拖去。
岸上的人們發出一陣歡呼。
蘇清柔見狀,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但很快便被一抹算計所取代。她悄悄對身邊的鶯兒使了個眼色。
鶯兒會意,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湖面之際,悄悄從人群中溜了出去,朝著醉月亭的方向快步走去。
蘇未央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看來,蘇清柔是打算將錯就錯,利用趙啟救人的機會,制造新的“意外”了。
而鶯兒此去,定然是去取那枚被蘇未央替換掉的、真正的銀哨,準備在“關鍵時刻”吹響,將趙啟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到蘇未央身上。
只可惜……
蘇未央的目光,落在了醉月亭旁那片茂密的翠竹林上。
竹林之后,便是通往西跨院的角門。而角門之內,早已有人在等著了。
就在鶯兒的身影即將消失在醉月亭后的時候,蘇未央突然揚聲道:“哎呀,我的簪子好像掉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焦急,足以讓周圍幾位與她相熟的貴女聽到。
“未央姐姐,你的簪子?”一位姓王的貴女關切地問道。
“是啊,方才人多擁擠,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蘇未央蹙著眉頭,一臉懊惱地在地上搜尋著,“那可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若是找不回來,我……”說著,眼圈便微微泛紅,泫然欲泣。
周圍的貴女們見狀,紛紛安慰她,并主動幫她一起尋找。
蘇未央“不經意”地朝著醉月亭的方向指了指:“我方才好像在那邊站過,許是掉在那附近了?!?
幾位熱心的貴女立刻朝著醉月亭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低頭尋找。
而蘇未央,則趁著眾人不注意,悄然后退了幾步,隱入了一叢盛開的牡丹花后。
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小巧的石子。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銳利如鷹,緊緊盯著醉月亭后那片竹林。
就在鶯兒的身影即將踏入竹林的那一刻,蘇未央手腕微動,手中的石子無聲無息地飛射而出,精準地打在了竹林邊緣一根早已被她做了手腳的竹竿上。
那竹竿本就搖搖欲墜,被石子一打,立刻發出一聲清脆的“啪嗒”聲,應聲而倒,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鶯兒的腳下!
“??!”
鶯兒猝不及防,被倒下的竹竿絆了個結結實實,驚呼一聲,整個人便朝著旁邊的沁芳湖栽了下去!
“噗通!”
又是一聲落水聲!
這一次,落水的,是蘇清柔的心腹丫鬟,鶯兒!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一聲尖銳而短促的哨聲,突然從醉月亭的方向響起!
那哨聲,正是趙啟和蘇清柔約定的信號!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了過去!
湖面上,剛剛將那名家丁救上岸,正準備接受眾人贊譽的趙啟,聽到這聲熟悉的哨響,臉色驟然一變!
他猛地轉頭,看向醉月亭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和疑惑。
怎么回事?信號怎么會在這個時候響起?而且……方向似乎不對?
而蘇清柔,在聽到哨聲的瞬間,臉上先是一喜,隨即看到落水的竟然是鶯兒,而不是蘇未央,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驚慌失措!
牡丹園中,再次陷入一片混亂!
蘇未央站在牡丹花后,看著眼前這精彩紛呈的一幕,唇邊綻開一抹冰冷而快意的笑容。
引蛇出洞,一石二鳥。
蘇清柔,趙啟,你們的戲,現在才真正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