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驚破夜霧時，灼華仍坐在梳妝臺前，銅鏡映出她緊鎖的眉峰。指尖無意識繞著發間銀簪，簪頭垂落的珍珠流蘇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恍若昨夜黑袍男子轉動的茶杯。

“姑娘，玉媽媽來了。”映桃的聲音帶著幾分怯意，打破了屋內凝滯的氣氛。

孟婆抬眼，正見玉三娘踩著細碎的步子，周身縈繞著濃烈的龍涎香。她妝容艷麗，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鳳仙花染紅的指尖輕搖著鎏金折扇：“灼華妹妹這幾日愈發清雅了，倒是讓貴客惦記上了。”

孟婆心中冷笑，面上卻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羞澀：“媽媽謬贊，不知是哪位貴客......”

“是位極有品味的主兒。”玉三娘折扇輕敲掌心，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妹妹只管好好伺候，若是得了歡心，少不了你的好處。”

待玉三娘離去，孟婆起身整理衣衫，鏡中倒影神色冷峻。

她深知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局，玉三娘懷疑她與昨夜偷聽之事有關，此番安排，怕是想借“貴客”之口試探虛實。

更令她不安的是，黑袍坊主在這場陰謀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孟婆捏著簪子的手驟然收緊，金屬涼意沁入掌心。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潮濕的夜風卷著血腥味從雕花窗欞鉆進來，在后頸處凝成細密的冷汗。她想起午后在后院撞見的極陰女——那少女空洞的瞳孔里，倒映著自己轉身時衣袂揚起的弧度。玉三娘果然不會輕易放過任何可疑之人。

“取那件月白襦裙。”孟婆起身時，裙裾掃過滿地揉皺的宣紙。映桃捧著衣裳的手在發抖，燭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像是兩具扭曲的傀儡。

銅鏡里，孟婆望著自己眼下的青影，突然想起方才映桃枕頭下那枚刻著暗紋的青銅鈴鐺。

穿過九曲回廊時，檐角的銅鈴無風自動。領路的小廝垂著頭，后頸處有道新鮮的抓痕，滲出的血珠將衣領染成暗紅。

孟婆數著腳下的青石板，第七塊磚面果然有細微凹陷——正是昨夜偷聽時玉三娘站立的位置。魂力波動從前方房間漫溢而出，帶著腐朽的蓮花氣息，與陳記成衣鋪暗室如出一轍。

屋內燭火昏黃，紗帳后隱約可見人影。孟婆踏過門檻的剎那，六股魂力如毒蛇般纏上腳踝，冰涼刺骨。

她不動聲色地握緊袖中銅錢——那是混著孟婆湯殘渣的往生錢，專為勾魂攝魄所制。紗帳無風自動，露出半張戴著青銅面具的臉，面具上的饕餮紋吞吐著幽藍鬼火。

“貴客在里頭。”小廝聲音沙啞，推開房門的瞬間，孟婆瞥見他腰間掛著的玉牌——正面刻著鐘翠坊的牡丹紋，背面卻陰刻著與黑袍男子袖口相同的符文。

孟婆福身行禮，余光瞥見桌上擺放的宣德爐，裊裊青煙中竟夾雜著一絲龍涎香的味道。這味道太過熟悉——唯有皇家貴族才能享用的貢品，怎會出現在這煙花之地？

“斟酒。”低沉的男聲響起，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

孟婆抬眸，正對上一雙深邃如淵的眼眸。青銅面具下，那人輪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緊抿，舉手投足間透著皇家特有的貴氣。她心中一震，這氣度絕非尋常權貴可比，莫非是......

“是。”孟婆應了一聲，蓮步輕移至酒案前。她執起白玉酒壺，手腕輕轉，琥珀色的酒水緩緩倒入夜光杯中。余光中，她注意到來人目光始終落在墻上的水墨丹青上，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存在。

久仰灼華姑娘芳名。”來客聲音像是生銹的齒輪在摩擦，抬手時黑袍滑落，腕間纏繞的紅繩上串著九顆人牙，“聽聞姑娘擅解人意，不知可否為在下......講講陳記成衣鋪的秘事？”

孟婆瞳孔驟縮。窗外傳來瓦片輕響，至少三道氣息隱在暗處。玉三娘顯然把寶押在了這一局——若她答不上來，便是偷聽者；若僥幸過關，也能試探出她背后是否有其他勢力。

更可怕的是，黑袍坊主是否在暗處設下了更致命的殺招？

“貴客說笑了。我不過一個紅塵女子，有何那樣的高見，不過圖一個穿衣吃飯罷了。公子萬萬不要再取笑人家了。”孟婆盈盈福身，廣袖垂下的瞬間，往生錢已悄然滑入掌心。

“是嘛”五皇子也就淡淡的回了一句，也不在多言了。

五皇子？孟婆心中暗自揣測。京城中傳聞五皇子喜好音律，常微服私訪尋民間樂師，卻從未聽聞他與鐘翠坊有何關聯。若真是五皇子，那玉三娘此舉究竟是何用意？是想借皇家勢力施壓，還是......

夜漸深，更鼓聲遙遙傳來。五皇子依舊端坐在太師椅上，手中的茶盞換了一盞又一盞，卻始終未發一言。孟婆靜靜地立在一旁，感受著屋內微妙的魂力波動。六股氣息中，有三股明顯帶著陰寒之氣，與黑袍坊主周身的氣息極為相似，另外三股則暗藏殺機，顯然是玉三娘安排的暗衛。

四更天的梆子聲驚破夜霧，五皇子終于放下茶盞：“下去吧。”

孟婆福身告退，腳步卻在跨出房門的瞬間微頓。轉身時，她瞥見五皇子袖中滑落一角明黃錦帕，繡著半朵含苞待放的蓮花——與映桃香囊上的繡紋如出一轍。

回到雅間，孟婆倚著門框，望著漫天星斗陷入沉思。五皇子深夜造訪，卻只是靜坐聽曲，看似毫無目的，實則處處透著蹊蹺。他究竟是偶然路過，還是早已洞悉鐘翠坊的秘密？那若有若無的龍涎香，與黑袍坊主又有何關聯？

映桃端著熱水進來，見她神色凝重，忍不住開口：“姑娘，您......”

“映桃，”孟婆突然轉身，目光如炬，“你可知道五皇子？”

“奴婢不知......”映桃仔細回想著，還是搖了搖頭。

孟婆瞇起眼睛，寒意從眼底蔓延開來。看來，這場暗流涌動的棋局，遠比她想象中更加復雜。五皇子、黑袍坊主、玉三娘，還有那些被當作祭品的極陰女，究竟在謀劃著怎樣驚天的陰謀？而她，又該如何在這波譎云詭的局勢中，撕開真相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