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士倫捏著詩稿的手指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最終還是咬著牙，把那幾張紙團成一團，狠狠砸進了旁邊的垃圾桶。“簡英英，你別后悔！”他撂下這句沒底氣的狠話，轉身時差點撞到桌角，踉蹌著跑了出去。

教室里靜得能聽見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所有人都低著頭，卻沒人真的在看書，簡英英剛才那幾句像淬了冰的話，不僅讓教室的眾人震驚，還把空氣都凍住了。

我望著她的側臉，她已經重新低下頭，筆尖在筆記本上用力劃著，墨痕透過紙背，在桌面上洇出一小團黑。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她緊抿的唇上，卻暖不透那層結了冰的疏離。

心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疼。

之后的日子，我還是不知道該怎么樣處理，畢竟我沒有談過一次戀愛，只能活得像臺設定好程序的機器。

早上六點半起床，七點零五分走進教室，把書包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早讀時盯著黑板上的古詩詞發呆；午休時去食堂打一份糖醋里脊，找個最角落的位置，一口一口嚼得像在吞蠟；放學鈴一響，就背著書包往天臺跑。

天臺上風很大，能吹掉粉筆灰似的煩惱。我把飯盒放在生銹的欄桿上，看著遠處的教學樓慢慢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總覺得這一切像場沒剪輯好的電影。

“呵。”我拿起半塊冷掉的饅頭，咬了一口，干得剌嗓子。

以前總覺得和簡英英的距離是飛花令的韻腳、是游戲里的戰術配合，現在才明白，最遙遠的距離是她明明坐在同一個教室，卻像活在另一個維度。系統面板上的“45%”被我按亮了無數次，像個嘲諷的笑臉。

周五下午，我又躲在天臺上啃饅頭。風把校服吹得鼓鼓的，像只裝不滿的氣球。遠處傳來下課鈴，我數著“一、二、三”，想象著簡英英背著帆布包走出教學樓的樣子。

身后突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很輕，像女生的帆布鞋蹭過水泥地，帶著點猶豫的停頓。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手里的饅頭“啪”地掉在地上，滾了兩圈停在排水口邊。

是她嗎？

風突然停了，耳邊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粗得像破風箱。該說什么？“你也來吹風？”還是“那天在公園……”腦子里的念頭像亂碼，手指在褲縫上蹭了又蹭，全是汗。

我慢慢轉過身，每塊肌肉都繃得像拉滿的弓——既怕看到她冷得像冰的眼神，又怕……不是她。

夕陽把來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我腳邊。

是鄭世香。

她手里攥著本練習冊，見我回頭，下意識地把冊子往身后藏，耳根紅得像熟透的櫻桃。“上官延福，你……你果然在這兒。”她的聲音有點抖，不像平時叉著腰訓人的樣子。

我松了口氣，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彎腰去撿地上的饅頭：“嗯，吃點東西。”

“我看到你天天往這兒跑。”她走到我旁邊，隔著半米遠靠著欄桿，目光落在遠處的操場，“簡英英她……”

“你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我打斷她，把饅頭扔進垃圾桶，金屬桶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鄭世香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轉過身，認真地看著我：“是的，上官延福，我想跟你說件事。”

“什么？”

“上次在教室，我說你‘魂不守舍’，其實……”她咬了咬唇，手指絞著練習冊的邊角。

“一開始確實是賭氣。”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自嘲的澀，“覺得簡英英能讓你惦記，我憑什么不行？可后來……看到你因為她哭喪著臉，看到你躲在天臺啃冷饅頭，我心里居然……有點奇怪的感覺。”

風掀起她的劉海，露出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上次你說我不是真的喜歡你，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她抬起頭，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可能一開始不是，但現在……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不是跟誰比，就是……看到你難過，我也跟著堵得慌。”

這番話像顆石子，在我心里砸出一圈圈漣漪。我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拒絕的話堵在喉嚨里，像吞了塊沒嚼爛的饅頭。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她笑了笑，那笑意卻沒到眼底，帶著種“早就知道結局”的落寞，“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不然總覺得……像欠了你什么。”

我站起身，剛要開口說“對不起”，天臺的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簡英英站在門口。

她的茶褐色長發被風吹得很亂，幾縷貼在臉頰上，手里還攥著本筆記本，大概是剛從教室過來。夕陽的光落在她身后，把她的輪廓描成了金色，可那雙茶瞳里，卻像蒙著層霧，看不清情緒。

風突然變得很大，卷著我們三個人的沉默，在天臺上打著旋。

鄭世香的臉瞬間白了，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練習冊“啪”地掉在地上。

簡英英的目光在我和鄭世香之間轉了一圈，最終落在我臉上，像兩束帶著涼意的光。她沒說話，只是站在那里，白襯衫的衣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一面沉默的旗。

三個人，誰都沒動。

天臺上的風嗚咽著，像在替我們說那些說不出口的話，而雨也是那時突然砸下來的。

一開始只是零星幾滴，打在天臺欄桿上，洇出深色的圓點。等我反應過來時，豆大的雨珠已經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把白襯衫淋得透濕，貼在背上，涼得像冰。

“簡英英。”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被雨砸得發悶，卻異常清晰，“我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你會突然疏遠我，但是我，只想和你說一句話……”

即使是系統的攻略任務，我也早已被你吸引了，與你相遇我真的很幸福，永遠也好，瞬間也好，希望你能聽見我內心深處一直想要吶喊出的這一句。

“英英，我喜歡你。”

她猛地抬頭，茶瞳里的驚惶像被雨澆醒的鳥，撲棱棱地撞著。

這句話像塊石頭扔進雨里，炸開的水花濺在我們之間。

簡英英的臉瞬間白了，比被雨水泡透的襯衫還白。她攥著筆記本的手指更緊了，指節泛白得像要斷裂：“你喜歡……我？”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吧。”我往前走了一步，雨水順著發梢滴進眼睛里，澀得發疼，卻看得更清了，“從初次相遇，到你說‘很在意’的那天晚上……我喜歡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不是的！”她突然尖叫起來，聲音在雨里抖得不成樣子，“你該喜歡鄭世香的！她比我好，比我……”

“她是她，你是你。”我打斷她，雨水順著下巴往下淌，滴在她的帆布鞋前，“我喜歡的人，從來只有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