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在說，救救我?”

康恩在聽見那句模模糊糊的話后，從空白里抽離了出來，感覺到太陽穴在撕裂般的疼痛。

“是的，她在求救。”催更鬼馬上在他手心里寫字。

“我怎么救她?”康恩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主要是，那種聲浪，還有精神壓力太大了。

到現在，他的腦海里還在不斷閃過紫色的星星，仿佛記憶碎片一樣，要占據他的思維，女鬼那張滿是蠕蟲的臉，更是讓他快要有生理反應了。

“了解她的死因，她的怨念，幫她了結怨念。”

“我這怎么了解?”康恩不太想看女鬼的臉，現在卻不得不看了一眼，還是那副癲狂到死的模樣，在她領地的邊界，浮游著，那些蠕蟲拼命地想要沖出來，爬上他的臉。

這完全沒法交流啊，這女鬼是瘋的。

“我可以幫你和她交流。”催更鬼沒什么立場，只是實事求是的樣子。

可我為什么要幫她?

康恩自己心里卻是浮起這個想法。

他沒必要救漢斯他們那群人，和這個女鬼也非親非故。

要深入了解她的死因，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危險。

他現在完全可以立刻離開。

“她很可憐。”就在這時，催更鬼又在他的手心里寫道。

“什么?”康恩愣了一下。

他有點沒有反應過來，催更鬼居然會說‘她很可憐‘這種話。

在這些日子的交流里，催更鬼完全像個機器人。

這句話里蘊藏的情感，太深了。

結果，催更鬼卻沒有再寫字。

也不知道是沉默，還是信號不好了。

“算了，就當是看看便宜老媽在這里到底有沒有留下什么痕跡吧。”康恩自語著。

而且，想要在超凡世界走下去，這種事，以后肯定還會遇見的，那就當做是第一次試煉吧。

“交流，會有危險嗎?”他又問。

“會。”催更鬼回答。

并沒有掉線，看來就是之前不想回答，或者不知道怎么回答。

“什么樣的危險程度?”

“精神沖擊，可能會發瘋。”

發瘋嗎.….

“來吧。”康恩深吸了一口氣，在經受了一段時間女鬼的嚎叫以后，他感覺自己已經有些適應了，四周圍的聲音，沒有那么折磨。

只是神經在微微抽動著。

“來了。”催更鬼寫道。

下一刻。

康恩感覺到四周圍的那種聲響變得沒有那么高亢，刺耳了，漸漸舒緩，最終變成了輕柔的女聲，好像在低低訴說著一個故事。

他感覺到自己的精神，也在逐漸沉入到另一個世界里去。

那是一個女人的夢境。

一個深紫色的夢。

在這個夢里，他看到了一個女人，她是貴族家庭的女兒，母親早死，有一個疼愛她的父親，她是父親唯一的女兒，從小深受良好教育，在上流社會也是社交寵兒，追求她的年輕人多不勝數，但她被一個小地方來的男人迷住了。

那男人是個詩人，自稱是一個落魄家族的后代，家徽是一枚玫瑰，男人很會寫關于玫瑰的詩句，還會變很多關于玫瑰的魔術。

女人不顧父親反對，和男人結了婚。

婚后，女人的父親為了讓女兒開心，用自己的力量幫助男人恢復了家族的名譽，在王都中冉冉升起。

他們過了好幾年快樂的日子。

后來女人的父親去世了，男人好像也沒有對女人的態度有什么變化。

直到某天，男人帶了一個情人回家。

女人很傷心，男人向女人解釋，只是迫于一些現實的無奈，他的心始終沒有改變。

女人相信了，可始終有了心結。

男人為了撫慰她，說要帶她去鄉下的城堡度假。

她先坐著馬車來到了這座位于巨大湖水之上的城堡。

然后，她被關在了里面。

有人監視著她，她不能踏出城堡一步。

日復一日。

她待到要瘋癲。

最后，連監視她的人都不見了。

她被隔絕在城堡里，油盡燈枯。

在她快要被餓死的那天傍晚，她站在窗臺前看著窗外的夕陽。

她看了四十四次。

因為曾經，他和她約定：“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你就看四十四次夕陽，那時，我一定會帶著玫瑰來見你。”

她看了足足四十四次。

夕陽落山了。

玫瑰，還是枯萎了。

她不是餓死的。

她是等死的。

夢的最后，絕望和悲傷像是星辰一樣在墜落。

紫色鋪滿了整個世界。

康恩感覺到自己整顆腦袋都要被撐裂開來。

他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血不受控制地從鼻腔里流淌出來，雙手抓著地面，近乎蜷曲起來。

他開始干嘔，好像是要嘔出什么靈魂來一樣。

可最終什么也沒有嘔出來。

他的腦海里還在不斷回旋著那些畫面，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康恩，還是那個在夕陽里等死的女人。

“恨....”他吐出一個字，音調，說不出的怪異。

好像是那個女人，借他的嘴說出了那個字。

但其實，那個女人真正想說的，不是這個字。

她想說，她想問，你到底，你有沒有喜歡過我，愛過我。

真蠢啊。

康恩伸手抹了一把鼻間的鮮血，緩緩爬了起來。

他恢復過來了。

在得到了女人想要問的話，也就是她想要解決的事情以后，她的遺愿。

真蠢啊。

真是蠢得要命的女人。

這個問題，還需要去問嗎?

但他沒有說出來。

這個世界上，很多人，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所能想象的。

置身事外，就是幸福。（注①）

“就這些嗎?”康恩完全站直了身體，問那個女鬼，或者說，女人。

此刻，那個女鬼也是停止了那些哀嚎，她的聲音真的輕柔了下來，變得好像是在吟唱某種古老而幽深的歌謠。

她的臉上的那些蠕蟲停止了扭動，平靜下來。

她緩緩轉身，朝著她最初的舞臺漂浮而去。

而漢斯他們那群人，也是停止了狂舞，紛紛猶如被剪斷了線的木偶般倒在了地上。

康恩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說：“我會把你的故事寫出來的，我會告訴所有人你的故事，我會幫你問那個問題的。”

女鬼的歌聲收歇了下來，她沒有回頭，只是頭顱微微動了動，好像是在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