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安瀾江
- 人在斬魔,我為齊云天
- 寫作全靠為愛發(fā)電
- 4567字
- 2025-05-30 21:57:40
秋雨總是帶著一股蕭瑟的涼意,尤其是在這昏黃的午后。
雨絲細密如愁緒,將天地都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神京城外的安瀾江,像一條渾濁的黃綢帶,懶洋洋地纏過兩座州府,最終散入一片煙波浩渺的大湖。
湖的名字也叫安瀾,聽著倒像是祈求風平浪靜,可江水卻從不安分,濁浪翻滾,暗流洶涌。
江邊的漁村,泥濘的路面被雨水沖刷得坑坑洼洼,空氣里彌漫著水腥、土腥和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氣味,像是陳年爛魚和潮濕木頭混合在一起發(fā)酵。
黃老漢縮在自家漏風的茅屋檐下,門前的小板凳吱呀作響,像他這把在風雨中飄搖了大半輩子的老骨頭。
他仰頭灌下一口劣質的濁酒,辛辣的酒液如同滾燙的鐵水般燒灼著喉嚨,卻驅不散心頭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雨絲斜斜地打在他滿是溝壑的臉上,冰涼,像細密的針尖,刺得他眼眶發(fā)酸。
屋里,他那剛滿七歲的孫女小蘭,裹著一床薄薄的破舊被褥,睡得正香,只是那張稚嫩的小臉上,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蒼白,仿佛被秋日的寒氣侵染。
“唉……”黃老漢又是一聲長嘆,聲音被淹沒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濁酒入愁腸,愁更愁。
這鬼天氣,這鬼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他渾濁的眼睛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一片茫然。
突然,一陣喧鬧的鼓樂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雨中的沉寂。
那調子怪異得很,像是某種古老祭祀的殘響,又像是野獸在雨夜中的低沉嘶吼,敲打在人的心坎上,讓人莫名的煩躁與不安。
黃老漢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警惕和深深的厭惡,握著酒碗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那些人又來了。
該死的,又來了。
“咚咚鏘!咚咚鏘!”
鼓聲越來越近,伴隨著一些男女老少癡癡傻傻、不成調的吟唱,像是一群迷失了魂魄的游魂在雨中呢喃。
雨幕中,一支隊伍緩緩走來,為首的是一個佝僂著腰的老婦人,臉上涂抹著五顏六色的油彩,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猙獰而詭異,像個從陰間爬出來的跳大神的巫婆。
她手里搖著一面繪著古怪符文的破鼓,每走幾步,便扭動一下僵硬得如同朽木的腰肢,跳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舞蹈,仿佛在與無形的鬼神溝通。
“黃筑!黃老漢!”老婦尖細的聲音在雨中顯得格外刺耳,像是指甲刮過粗糙的瓦片,“時辰快到了!安瀾大王等著呢!別誤了吉時!否則,大王降罪,你擔待不起!”
黃老漢猛地站起身,本就因酒精而漲紅的臉,此刻因為憤怒,更是紅得像一塊燒透的烙鐵。
他一把抓起靠在墻角的柴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線下閃過一絲冰冷的寒芒,那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他最后的尊嚴。
“王八婆!給老子滾!”黃老漢的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狠勁,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孤狼,“想打我孫女的主意,除非老子死了!”
老婦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暴怒嚇得后退一步,臉上的油彩都差點被雨水沖花,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黃筑!你個老不死的!你敢對大王的使者不敬?你這是在找死!”老婦色厲內(nèi)荏地尖叫起來,聲音因憤怒而變得更加尖利。
她身后,幾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壯漢立刻圍了上來,眼神兇狠,像盯著待宰羔羊的餓狼,手中握著粗壯的木棍,關節(jié)捏得咔咔作響。
“跟這老東西廢什么話!冥頑不靈!”一個壯漢甕聲甕氣地說道,唾沫星子都快噴到黃老漢臉上了,“直接綁了!耽誤了大王的祭祀,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他奶奶的,老子跟你們這群畜生拼了!”黃老漢怒吼一聲,雙手緊握柴刀,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幾個壯漢就沖了上去。
他雖然年老力衰,常年與風浪搏斗的身體早已被歲月侵蝕,但此刻,那份護犢的本能讓他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
雨水混著汗水,從他額頭淌下,模糊了視線,但他手中的柴刀卻舞得虎虎生風,一時間竟也逼得那幾個壯漢無法近身。
柴刀帶著風聲,劈、砍、撩、撥,每一招都是拼命的架勢。
然而,凡人的掙扎,在絕對的力量面前,終究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砰!”
一個眼疾手快的壯漢瞅準空當,一記陰狠的撩陰腿,狠狠踹在黃老漢的小腹下方。
黃老漢悶哼一聲,劇痛讓他瞬間弓起了身子,手中的柴刀也再也握不住,“哐當”一聲掉在泥水里,濺起一片污濁的浪花。
“捆起來!快!別讓他再發(fā)瘋!”老婦尖叫著催促,生怕夜長夢多。
幾個壯漢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黃老漢死死按在冰冷的泥水地上,用早已準備好的粗麻繩捆了個結結實實,像捆一頭待宰的牲畜。
“放開我爺爺!你們這些壞人!放開我爺爺!”
屋里的小蘭被外面的激烈動靜和爺爺?shù)耐春袈曮@醒,她揉著惺忪的睡眼跑了出來,一眼便看到爺爺被幾個兇神惡煞的壯漢按在地上捆綁,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她像一只受驚的小獸,不顧一切地沖上去,用瘦弱的小拳頭捶打著那些壯漢的腿,哭喊著,聲音嘶啞。
“把這小丫頭也綁了!一起帶走!省得麻煩!”一個壯漢被小蘭捶得有些不耐煩,惡狠狠地說道,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去抓小蘭的胳膊。
“住手!”老婦厲聲呵斥,聲音比剛才還要嚴厲幾分,“蠢貨!驚擾了圣女,安瀾大王怪罪下來,斷了咱們的生路,不許咱們下湖捕魚,你們擔得起這個天大的責任嗎?”
那壯漢聞言,悻悻地收回手,臉上露出一絲忌憚,不敢再多言。
老婦臉上瞬間堆起虛偽的笑容,像川劇變臉般迅速,她走到渾身顫抖、淚流滿面不知所措的小蘭面前,聲音盡量放得溫柔,像誘拐小白兔的大灰狼:“好孩子,別哭了,啊?只要你乖乖跟我們走,去見見安瀾大王,我們就放了你爺爺,好不好?”
小蘭抽噎著,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她看看被按在泥水里動彈不得、嘴巴被破布堵住只能發(fā)出“嗚嗚”聲的爺爺,又看看眼前這個笑得像狐貍一樣狡猾的老太婆。
“真……真的嗎?”小女孩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充滿了不確定和恐懼,“你們……你們會放了我爺爺?”
“當然是真的,老婆子什么時候騙過人?”老婦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與得意,“安瀾大王最喜歡乖巧懂事的孩子了。你去了,大王一高興,不僅放了你爺爺,還會保佑我們整個村子風調雨順,魚蝦滿倉呢!”
黃老漢在地上拼命掙扎著,雙眼赤紅,喉嚨里發(fā)出困獸般的嘶吼,似乎想告訴孫女不要相信,但一切都是徒勞。
小蘭猶豫了片刻,那雙清澈的眸子里充滿了掙扎和痛苦,最終,她看著爺爺絕望的眼神,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小小的腦袋用力地點了點頭:“我……我跟你們走。你們……你們一定要放了我爺爺!不許騙我!”
“好好好,真是個好孩子,大王一定會喜歡你的。”老婦滿意地笑了,那笑容在雨中顯得格外陰森。
隊伍押著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黃老漢,帶著滿臉淚痕卻強忍著不哭出聲的小蘭,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安瀾江邊走去。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像是老天爺也在為這即將發(fā)生的悲劇而哭泣,為這人間的愚昧與殘忍而嘆息。
不多時,他們來到江邊一處高高突起的土臺。
這里早已被黑壓壓的村民圍得水泄不通,人群在雨中蠕動,像一群等待分食腐肉的禿鷲,他們的臉上帶著一種麻木而又狂熱的表情。
土臺中央,臨時搭建了一個簡陋的祭壇,上面擺放著一些瓜果牲畜,還有一些散發(fā)著怪異甜膩氣味的香料,在雨中燃燒著,青煙裊裊,與雨水交織在一起。
一個身穿黑色長袍、身材瘦高的老者,正站在祭壇前,他面容枯槁,雙眼深陷,手中拿著一串不知是什么動物骨頭串成的念珠,口中念念有詞,進行著某種古老而詭異的祭禮。
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像是兩塊粗糙的砂紙在摩擦,卻帶著一種莫名的蠱惑人心的力量,讓周圍的村民更加虔誠。
人群鴉雀無聲,只有冰冷的雨聲和那老者陰森的念咒聲在江風中回蕩。
小蘭被兩個壯漢粗暴地帶到土臺邊緣,與她一同的,還有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同樣被粗麻繩綁著,小臉嚇得慘白如紙,身體像秋風中的落葉一樣瑟瑟發(fā)抖,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兩個孩子像兩只待宰的羔羊,被推到了江岸邊,再往前一步,便是波濤翻滾、濁浪滔天的安瀾江。
江水渾濁不堪,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不安的土黃色,帶著一股濃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血腥氣,偶爾有巨大的漩渦在水面打轉,仿佛江底隱藏著什么擇人而噬的恐怖怪物。
“時辰已到——!”
祭壇上那瘦高老者突然拔高了聲音,手中的那串黑色骨珠猛地擲向波濤洶涌的江心。
“獻祭——!恭請安瀾大王享用祭品——!”
隨著他一聲令下,周圍的人群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那聲音中充滿了病態(tài)的興奮與期待。
“安瀾大王顯靈啦!”
“安瀾大王保佑我們風調雨順!年年有魚!”
“安瀾大王,請享用您的祭品吧!”
鼓樂聲再次變得瘋狂而刺耳,人群的情緒也達到了頂點,仿佛一場盛大的狂歡。
就在那兩個負責行刑的壯漢,獰笑著準備將小蘭和小男孩推下江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轟隆!”
一聲巨響,仿佛沉雷在江底炸開!
江心處,水面突然劇烈地翻滾、炸開,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飛速形成,深不見底,那漩渦的吸力甚至讓岸邊的水草都倒卷而回,仿佛要將整個江水都吞噬進去!
緊接著,一個龐大無比的黑色陰影,從漩渦中心緩緩上浮,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那是一條魚,一條大得超乎想象的黑色巨魚!
魚身至少有二三丈長,比漁船還要龐大數(shù)倍,通體覆蓋著臉盆大小的黑色鱗片,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冷而堅硬的光澤,仿佛披著一層黑色的鐵甲。
它的一雙眼睛,像中秋節(jié)的紅燈籠大,閃爍著猩紅嗜血的光芒,充滿了暴戾、貪婪與無盡的饑餓。
一股濃郁至極的妖氣,如同實質般的墨汁,從它身上轟然散發(fā)出來,瞬間籠罩了整個江岸,連冰冷的雨水似乎都帶上了一絲腥臭和粘稠。
那些原本狂熱呼喊的村民,此刻也像是被扼住了喉嚨,臉上的狂熱瞬間被徹骨的寒意和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所取代,紛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臉上露出了驚恐和敬畏交織的復雜神情。
“安瀾大王……安瀾大王真的顯圣了!”那瘦高老者激動得渾身顫抖,他噗通一聲跪伏在地,額頭緊緊貼著濕冷的泥土,用一種近乎癲狂的虔誠語氣叩拜著。
黑色巨魚張開那足以吞下成年人的巨口,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如同交錯利刃般的鋒利牙齒,一股腥臭無比的狂風從它口中撲面而來,吹得岸邊的人幾乎站立不穩(wěn)。
它那雙巨大的猩紅魚眼,死死地盯著岸邊那兩個瑟瑟發(fā)抖、如同螻蟻般渺小的小孩,仿佛在打量著兩份微不足道卻又開胃的點心。
小蘭和小男孩嚇得面無人色,連哭都哭不出來了,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
黃老漢在人群后方拼命掙扎,眼睛因為充血而變得赤紅,目眥欲裂,喉嚨里發(fā)出絕望而含糊不清的嘶吼,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住手。”
就在這萬分危急,所有人都以為那兩個孩子必死無疑的時刻,一個平靜的聲音,如同一道穿透烏云的陽光,又如同一股滌蕩污濁的清泉,突兀地響徹在喧囂而又壓抑的江岸。
這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更像是一柄無形的重錘,敲擊在眾人的心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力量。
所有人的動作都詭異地頓住了,包括那條正欲探頭吞噬祭品的黑色巨魚,它那龐大的身軀在水中微微一滯,巨大的眼珠也緩緩轉動,閃爍著一絲疑惑與警惕,似乎在尋找聲音的來源。
擁擠的人群,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撥開,自動分開一條狹窄的道路。
雨幕中,一道修長的身影緩步走來,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氣度。
來人一身皓月宗內(nèi)門弟子常穿的月白道袍,在這泥濘骯臟、血腥彌漫的江岸邊,卻依舊纖塵不染,仿佛不屬于這個污濁的世界。
他手中撐著一把普通的青竹油紙傘,雨水順著光滑的傘檐滴落,形成一道道晶瑩的水簾,卻絲毫沒有沾濕他的衣角和發(fā)梢。
正是齊云天。
他神色淡漠,目光平靜無波,如同幽深的古潭,先是掃過江面那條散發(fā)著滔天妖氣的黑色巨魚,又淡淡地看了一眼祭壇上那兩個幾乎嚇暈過去的孩子,以及那些因為他的出現(xiàn)而陷入驚疑不定的村民和祭祀者。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條黑色巨魚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諷的弧度。
“此等傷天害理、荼毒生靈之邪祭,爾等也敢妄自尊大,自封‘大王’?”齊云天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凜然的殺意,“真是……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