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騎如潮水般涌向敵陣，我沖在最前，驚鴻劍飲血的快意從掌心傳至四肢百骸。

當年被挑斷筋脈時，我以為此生再不能握劍。

如今劍鋒每斬落一個敵首，都像是為那十萬冤魂討回一分血債。

揮汗廝殺間，余光瞥見燕珩立在后方沙丘上，明黃身影在漫天黃沙中格外扎眼。

一支流箭突然朝他射去！

我心頭一緊，策馬回援的剎那，卻見他已側身避開。

是啊，我差點都忘了，他本就不是深宮里養尊處優的帝王。

“陛下好身手。”

我勒馬停在他身側，劍尖滴血。

他望著我染血的鎧甲，忽然伸手拂去我眉間沙粒。

“卿云，朕忽然記起來，你第一次殺人后，吐了整整一夜。”

十五歲隨父出征，我斬下敵將頭顱后瑟瑟發抖，是當時還是太子的燕珩徹夜陪著我，說：

“我的將軍將來定會名震天下。”

“陛下記性真好。”

我冷笑一聲，并不想與他嘮家常，揮劍斬落又一支流箭。

“可惜忘了更重要的，當年斷我軍糧時，這里也有十萬人在吐血，只不過吐的是心頭血。”

燕珩的臉色一下子又變得難看。

遠處忽然傳來震天喊殺聲，敵軍陣中豎起一面血色大旗。

正是當年圍剿我軍的番號。

“看來，老天都看不過眼了。”

我抬手劍指那面旗幟，烈焰陽日下，聲音仿佛淬了冰，“今日就讓陛下親眼看看，當年我是怎么被您逼入絕境的！”

沖鋒號響起，我縱馬殺入敵陣，驚鴻劍所過之處血浪翻涌。

每一劍都帶著兩年來的痛與恨，每一式都在質問。

燕珩，你可曾后悔？

當夕陽將沙地染成血色時，敵軍終于潰敗。

我拄劍喘息，發現掌心舊傷又裂開了，血順著劍紋蜿蜒而下，滴在沙地上很快洇開。

“將軍！”

副將匆匆趕來，“陛下他……”

我心頭一跳，以為出了什么事，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見燕珩獨自跪在白骨灘中央，明黃龍袍鋪在灰白骸骨上。

他手中捧著什么，肩膀微微抖動。

等我走近了才看清，他手里，捧著三塊擦亮的腰牌。

“卿云，朕……朕錯了。”

我討厭他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

我用劍尖挑起他下巴。

“當年你斷我軍糧時，可曾想過十萬將士會活活餓死？你挑斷我手筋時，可曾想過我連氏滿門忠烈？你奪走驚鴻劍時，可曾想過這是我父親用命換來的榮耀？”

每說一句，我的劍尖就逼近一分，燕珩的脖頸已經滲出細密的血珠。

他望著我，眼中滿是痛苦與悔恨，卻不再掙扎。

“朕……朕后悔了。”

他不顧劍尖刺痛，抓住我，“這兩年，朕夜夜夢到你被拖出大殿的模樣，夢到你絕望的眼神……朕知道錯了，求你……”

我甩開他的手，劍尖指向白骨。

“去求他們吧。如果他們能活過來，我連卿云，隨你處置。”

燕珩怔怔地望著我，又看向滿地白骨，突然緩緩跪下。

黃沙掩埋了他的膝蓋，玄色龍袍沾滿塵土，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著我。

“對不起。”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對不起……”

我握緊驚鴻劍，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帝王跪在面前，我心中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意。

那些被辜負的信任，被踐踏的忠誠，又豈是一句“對不起”就能償還的？

“起來吧。”我收回劍，轉身望向遠方，“這場仗，還沒打完。”

燕珩跪在原地，久久沒有起身。

我翻身上馬，望著天邊翻涌的烏云，突然想起小時候，他也曾這樣跪在我面前，為我包扎傷口，說要護我一生平安。

誓言，終會被風沙吹散。

“傳令下去，”我握緊韁繩，聲音冷得像冰，“明日卯時，全軍出擊。”

身后，燕珩終于站了起來。

“需要朕做什么？”

我沒有回頭，只是盯著遠方敵軍的營帳。

“你只需看著，看著我如何用我的雙手，奪回屬于連家的榮耀。”

我握緊驚鴻劍。

這一次，我不再是為了燕珩而戰，而是為了那些死不瞑目的將士，為了連氏一族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