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那年的夏夜，兩個孩子躺在院子的涼席上數星星。周硯清把珍藏的橘子硬糖剝開，糖紙在月光下泛著金色：“等我們集齊七種顏色的糖紙，就去海邊看真正的星星。“蘇棠晚含著糖含糊不清地應著，糖紙的甜香混著夜來香，成了記憶里最柔軟的底色。

變故發生在紫藤花開的四月。蘇棠晚蹲在學校門口，攥著周硯清給她折的紙飛機。往常這個時間，周硯清總會舉著冰淇淋跑來接她，今天卻等來了神色匆匆的蘇建業。

“爸爸帶你回家。“男人抱起她時，蘇棠晚看見他眼角的皺紋里藏著疲憊。她掙扎著要去找周硯清，書包上掛著的鈴鐺撞出慌亂的聲響。車窗外，周硯清舉著新買的水彩筆狂奔而來，白球鞋濺滿泥點，喊聲被呼嘯的風聲撕碎。

周硯清發著高燒在雨里找了整夜。他翻遍了常去的公園、藏秘密的樹洞，最后癱坐在學校門口鐵門前，懷里的水彩筆被雨水泡得發脹。周明遠找到他時，少年攥著褪色的紅繩喃喃自語：“她答應要和我看星星的......“

黑色轎車碾過滿地銀杏葉，蘇棠晚扒著車窗哭喊的聲音刺破深秋的寂靜。周硯清追著車尾摔倒在柏油路上，掌心的擦傷滲出鮮血，染紅了攥在手里的半塊橘子硬糖。

新家的防盜門“咔嗒“一聲鎖上時，蘇棠晚還緊緊抱著從周家帶來的布兔子。父親的書房飄來刺鼻的中藥味，母親虛弱地靠在床頭，枯瘦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晚晚長高了......“小女孩縮在床邊，看著墻上陌生的掛鐘滴答作響，突然發現兔子耳朵上少了周硯清縫的那顆紐扣。

深夜，蘇棠晚被劇烈的咳嗽聲驚醒。她光著腳摸到父母房門口，月光透過門縫照在母親劇烈起伏的背上。父親低聲嘆氣：“老周說硯清這幾天總在幼兒園門口等......“蘇棠晚的眼淚砸在冰涼的地板上，她想起周硯清總把最后一口牛奶倒進她的卡通杯，想起他蹲在游樂園門口給她系松開的鞋帶。

轉學那天，新同學指著她的布兔子哄笑：“都幾歲了還抱著破玩偶“。蘇棠晚躲進廁所隔間，把臉埋進兔子毛絨里。布料間突然掉出張泛黃的糖紙，背面用蠟筆寫著“給最可愛的棠棠“——那是周硯清去年生日藏在她書包里的驚喜。

第一個沒有周硯清的春節，年夜飯桌前的電視播著熱鬧的春晚。蘇棠晚望著碗里的糖醋排骨，突然想起周家餐桌上此起彼伏的碰杯聲。母親夾來的魚肉卡在喉嚨，她沖進洗手間干嘔，鏡子里映出脖頸上周硯清用紅繩編的平安結，已經褪色得發白。

深秋的銀杏葉在風中打著旋兒，周硯清跪在柏油路上，望著黑色轎車消失的方向，掌心的血珠混著砂礫滲進糖紙褶皺里。直到父親的大衣裹住他顫抖的肩膀，少年才發現自己早已哭啞了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