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場盛大的展示。”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艾薩克身后響起，他回頭一看，原來是瓊斯顧問。

“是啊，”艾薩克感慨地說，“伯爵閣下真是了不起，把這么多東西都聚集到了一起。”

“這只是開始，”瓊斯神秘地說，“伯爵閣下還有更大的計劃。聽說他正在籌備建立一個大型的蔗糖精煉廠，就在瑪麗伯勒附近，那里的甘蔗產量很高。還有，埃維多拉領的銅礦、考珀山的黃金提煉工廠、鮑文煤礦附近的煉焦廠，未來我們會需要更多的勞動力去生產農工業產品的。”

艾薩克聽得入了神，仿佛看到了昆士蘭更加繁榮的未來。他跟著人群來到主展臺前，等待伯爵的演講。

不一會兒，伯爵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上展臺，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親愛的同胞們，”西奧多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整個公園，“今天，我們聚集在這里，慶祝昆士蘭農業的偉大成就！從一片荒野到良田萬畝，從手工耕作到蒸汽轟鳴，我們用智慧和汗水，在這片土地上書寫了新的歷史。”

他回顧了博覽會的成果，表彰了表現突出的農場主，包括艾薩克在內。當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到時，艾薩克激動得滿臉通紅，站起來向大家揮手致意。

“但是，我們不能滿足于現狀，”西奧多的聲音變得更加激昂，“我們要繼續開拓，繼續前進！我宣布，昆士蘭政府將撥出專款，修建更多的鐵路支線，將我們的農場和礦區連接起來！我們還要建立更多的農業研究機構，培育更多的優良品種，讓昆士蘭的農產品不僅能滿足本地需求，更要遠銷海外！”

掌聲再次雷動，氣氛達到了高潮。艾薩克和其他人一起歡呼著，完全沉浸在伯爵描繪的美好藍圖中。

然而，就在這時，他無意中瞥見了人群中的科迪。科迪站在展臺的邊緣，臉上沒有任何喜悅的表情，眼神復雜地看著臺上的伯爵，手里緊緊攥著一個木雕的小像，那是他們部落的圖騰。

博覽會結束后，艾薩克在逐漸散去的會場上遇到了科迪。他主動上前打招呼，但科迪只是勉強笑了笑，顯得心事重重。

“怎么了，科迪？“艾薩克問道，“博覽會不好看嗎？“

科迪沉默了一會兒，用生硬的英語說：“好看的......但是，土地......變了。”

“什么意思？“艾薩克有些不解。

“以前，土地是我們的，“科迪指了指外面，“現在，土地是伯爵的，是你們的。我們只能在很小的地方打獵、種地。”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失落和無奈。

艾薩克這才意識到，在他們為農業發展歡呼的時候，原住民的生存空間正在被不斷壓縮。

雖然考珀伯爵承諾保留他們的狩獵和采集權，但隨著農場和鐵路的擴張，可供他們使用的土地越來越少。所謂的“協議開發”，本質上還是一種權力的不平等交換。

“但是，伯爵給了你們工作，給了你們工具和物資，“艾薩克試圖安慰他，“這不是比以前更好嗎？“

科迪搖了搖頭，眼神里充滿了迷茫：“不知道......祖先的靈魂在哭泣。河流的聲音......變了。以前，溪水很清澈。”他輕聲說，“現在，里面有很多奇怪的東西，是從礦里流出來的，魚越來越少了。”

艾薩克這才想起來，有些溪水的顏色確實有些不對勁，帶著一絲微弱的綠色，還隱隱傳來一股金屬的味道。

他想起了摩根山的金礦和克朗克里的銅礦，想起了那些被開采出來的礦石和產生的礦渣。

伯爵從來沒有提到過環境污染的問題，媒體上報道的都是礦業和農業帶來的繁榮以及就業機會。

“也許......只是暫時的。”艾薩克不確定地說，“伯爵肯定會想辦法解決的。”

附近的查爾斯正端著威士忌，假裝欣賞礦石標本，耳朵卻豎起來聽著他們的談話。

在昆士蘭的權力完成重組以后，他被任命為內政部的部長，在西奧多的授權下對昆士蘭的情報系統進行布局，甚至還侵占了原本總理部的一部分權力，約書亞對此大為不滿。

但阿瑟·肯尼迪總督不管不問，仿佛又變成了那個頤養天年的老人，只是每日虔誠的做著彌撒。

見到他們陷入了一場無言的沉默中后，查爾斯轉身離開，穿過人群找到西奧多，在他耳邊低語：“有一個原住民和農場主在說礦渣污染，提到了他們保留地里的溪水似乎不太對勁。”

西奧多面色微沉，對剛才交談的部長舉杯示意，離開了會場的中心，“怎么回事？”他輕聲的問著查爾斯，“我記得在開采礦石之前，我就已經下令讓他們建設沉淀池和過濾池了。”

“恐怕有人陽奉陰違，閣下，請讓我去調查吧。”查爾斯主動請纓。

西奧多點了點頭，心里卻盤算著，在氰化法尚未問世之前，金礦開采大都是使用汞齊化法或者水力采礦的方法，他也撥了經費去建造廢料回收等措施，現在才剛剛開采金礦沒多久就污染水源，那豈不是有人貪了他的錢。

西奧多無比痛心，今天敢不聽他的話，貪他考珀老爺的錢，明天是不是就敢造他的反了。

況且這幾個月他不斷的推動昆士蘭農業發展，若污染問題發酵，不僅會影響農業區水源，還可能讓倫敦殖民部抓住把柄插手昆士蘭。

想到此處，他低聲對查爾斯說：“明天上午，召集礦業公司的工程師和大學的化學教授，到土地部開會。討論礦渣無害化處理方案。”

艾薩克和科迪一起沉默著上了火車。他看著窗外，火車正在穿越一片廣闊的棉田，那是他和無數像他一樣的移民辛勤勞作的成果。

遠處，考珀山的輪廓在夕陽下若隱若現，那里的金礦和銅礦正在為昆士蘭帶來巨大的財富。

一切都在朝著“進步”的方向發展，但是，在這進步背后的代價是什么呢？

火車到達博納站時，天已經黑了。他們一起下了車，走向各自的家園。

路上，他們經過一條小溪，溪水潺潺流淌，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科迪停下腳步，側耳傾聽，臉上露出了有些悲傷的表情。

但他并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溪水，眼神里充滿了憂慮，過了一會兒，他轉過身，對艾薩克說了聲“晚安。”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艾薩克站在溪邊，聽著潺潺的流水聲，心里第一次產生了一絲疑慮。伯爵的藍圖真的像他描繪的那樣美好嗎？在追求“文明與進步”的過程中，是否真的像他宣稱的那樣，考慮到了這片土地上所有生命的福祉？

他抬頭望向布里斯班的方向，那里燈火輝煌，傳來隱約的歌聲和笑聲，仿佛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而腳下的這片土地，正在發生著深刻的變化，這些變化的代價，也許只有河流和土地本身才最清楚。

他搖了搖頭，試圖驅散這些莫名的憂慮。他還有自己的農場要經營，還有美好的未來要追求，也許科迪只是不習慣變化，也許伯爵會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向自己的木屋走去，身后，溪水依舊在低語，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