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被設計成一個類似中等大小的KTV包間，光線經過精心調節，柔和卻整體偏暗，營造出私密氛圍。

環繞墻壁的深色合成革長沙發圍攏著中央一張寬大的長方形合金桌面，占據了大部分空間。

正如雷恩記憶中的那樣，其中一面墻上鑲嵌著巨大的觀景舷窗，視野極佳，能俯瞰下方繁忙的停泊碼頭，以及更遠處由繁星與飛船航燈交織的星海。

科雷利亞輕質雕塑用隱形的絲線從天花板垂落，在隱藏式射燈照射下，宛如縹緲浮動的火焰。

僅這些昂貴的裝飾也足以說明像“穹頂之下”宇宙休息室這樣看似低調的小酒館，在“轉輪”這個銷金窟里能有多賺錢。

雷恩的目光立刻被趴在桌上、雙手捧著一杯金色烈酒的女人吸引。

卡莉·特里爾姆。

她銀灰色短發，在包廂溫暖的燈光下閃爍，幾縷發絲松散地垂落額前，仿佛有縷縷青煙從她頭上升起。

“你還真是……引人注目。”雷恩坐下時，卡莉喃喃道，“過度謹慎和粗心大意之間有條線，而你不知怎的，偏偏在上面走鋼絲，兩邊都沾點。”

卡莉抬起頭，半瞇著的眼睛費力地眨了眨，似乎需要時間聚焦。

一道傷疤從她右眉骨上方斜斜延伸至臉頰，泛著血紅色的光澤。

雷恩不動聲色地用腳輕推了一下哈爾，讓它鉆到桌子底下。

“我想這說明我懂得權衡輕重緩急。”雷恩隨意地聳了下肩，身體放松地靠進沙發里。

“顯然。”卡莉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鼻音，目光落在雷恩的肩章上，“現在……是準將了，嗯？”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酒杯壁上滑動。

雷恩抑制住嘴角上揚的沖動，“看來我爬得比你快了一點。”

“你在南方打仗。”卡莉立刻反駁，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羨慕和一絲不甘，“北方這里……靜得像墳墓。沒仗打，哪來的機會晉升……”

她猛地仰頭，將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把杯子重重地磕在堅硬的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后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從某種程度上說，卡莉是對的。

佩勒米安航線上的平靜，正是坦恩將軍能毫無后顧之憂地調走整個第一艦隊南下的原因。

有了她和托尼思上將的背書，那份發給拉克斯基地的、描繪南方“豐功偉績”的備忘錄，就成了引誘野心家的完美誘餌。

兩位高級將領都“確認”，在南方絕對能立下赫赫戰功，加官進爵。

雷恩可以確定，要不是克萊姆艦隊作為一支獨立編制，被杜庫嚴令釘死在薩爾瓦拉要塞，卡莉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申請調往南方前線。

“杜庫沒給你安排點……別的機會？”雷恩身體微微后仰，觀察著她的反應。

卡莉抿緊了薄薄的嘴唇，沉默了幾秒才開口：“……嗯，在某些方面吧，說點實際的，你該賣掉手上技術聯盟的股票，我從一個可靠的線人那里聽說，瓦特·坦伯在賴洛思被俘了。”

“真是該死，”雷恩用手指關節輕輕敲了敲桌面，“等共和國那邊正式公布這個消息，技術聯盟的股價肯定暴跌，我想……或許可以把資金重新投到零售同盟那邊？”

“你知道些內幕消息？”卡莉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精明的光亮，之前的醉意似乎消退了幾分。

“洛斯索姆將軍剛剛拿下了克里斯托夫西斯。”雷恩平靜地陳述著，“你可能很快就會看到零售同盟宣布生產水晶制品。”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當然，這不算是內幕，這只是……基于可獲得信息的戰略調整，好吧……其實也算是內幕，但邦聯軍工復合體運作規則本就如此，他們算是自找的。”

卡莉微微頷首，若有所思，“克里斯托夫西斯……這可是個大籌碼，你當時在戰場？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么升上來的……你被派給誰指揮了？”

“特倫奇。”雷恩簡潔地回答，“之后是坦恩將軍。”

“那個奇斯人。”卡莉立刻反應過來，眼神變得專注。

“至于我為什么能升職……嗯，”雷恩露出一抹淺淡、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就是我找你來的真正原因，卡莉，我需要你的幫助。”

克萊姆艦隊的指揮官身體瞬間僵住，臉上掠過一絲明顯的、混合著警惕和“我就知道沒好事”的痛苦表情。

但她還是用眼神示意雷恩繼續說下去，同時解開了自己連衣裙的領口。

“我們這場戰爭正在走向失敗，你清楚這一點，對吧？”雷恩直視著她的眼睛，語氣直白得近乎殘酷，“我需要你幫我，把坦恩推上最高指揮官的位置。”

卡莉咂了咂嘴，說道：“不行。”

“……”

雷恩驚訝地停頓了一下。

她這個“不行”說的斬釘截鐵。

沒有任何回旋余地，不僅表示她拒絕幫忙，甚至連聽都不想聽。

如此果斷的拒絕，完全不符合雷恩對卡莉的了解。

在他印象里，她是個在做決定前會權衡所有利弊、榨干信息價值的人。

這種反應只能說明一件事。

她感到了恐懼。

恐懼到認為僅僅是聽雷恩接下來的話，都可能帶來無法預知的危險。

雷恩瞇起了眼睛，聲音壓得更低：“杜庫……已經有其他人選了？”

卡莉·特里爾姆是土生土長的塞倫諾人。

她是杜庫伯爵最信任的心腹和得力助手之一，這在邦聯高層幾乎是個公開的秘密。

這也是為什么她能被委以重任，鎮守連接內環與外環的關鍵要塞薩爾瓦拉的原因。

卡莉仔細咀嚼著雷恩的問題，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第二艦隊在南方，由坦恩指揮，第三艦隊在北方，由柯爾斯上將坐鎮，你覺得為什么第一艦隊到現在還沒有名義上的指揮官？”

“因為第一艦隊常駐拉克斯鑄造廠。”雷恩理所當然地回答，“誰要是接了這個位置，直接掌控著邦聯最大的戰艦生產中心和一支主力艦隊，權力就太大了，所以高層有很多反對意見。”

卡莉緩緩地搖了搖頭，“這話說的像個一線軍官，但……這只是杜庫放出來的煙霧彈，不熟悉核心決策層運作的人才會信以為真。這么重要的職位，關系到半個邦聯的軍力，怎么可能空缺這么久？”

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特倫奇、托尼思，甚至……杜阿·寧戈，不管他現在在哪個角落，都夠格了。真正的原因是，杜庫要把第一艦隊留給某個人；他就是你所說的那個‘反對意見’的源頭，也是唯一能讓所有反對者閉嘴的人。”

格里弗斯。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雷恩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