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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潮音預警》

東海的風裹著咸腥味撲在陳三溝壑縱橫的臉上，老漁民蹲在碼頭邊，食指蘸著酒水在木板上畫了個歪扭的八卦圖。“這潮水退得比寡婦改嫁還急...“他嘟囔著把煙斗往鞋底敲了敲，煙灰簌簌落在剛畫好的卦象上，正巧遮住了“坎“位。

二十步外的曬魚架上，十六歲的林默單腳勾著竹竿倒掛下來，手里拋接著三枚貝殼：“三叔，您這《周易》是跟村口王瞎子學的吧？昨兒還說巽卦主風，結果晌午就起了龍卷浪——“

“呸！小兔崽子懂個卵！“陳三抄起竹篙作勢要打，少年卻靈巧地翻身落地。晨光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破布衫下隱約可見肋骨的輪廓，唯獨那雙眼睛亮得像是剛出鞘的匕首。

海浪突然發出怪異的嗡鳴，陳三手中的竹篙“咔“地裂開道細縫。老人神色驟變，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海平面——本該漲潮時分，海水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裸露的灘涂上，招潮蟹正慌慌張張地往沙里鉆。

“去瞧瞧東邊礁石群！“陳三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扔過去，“帶著這個，遇上邪門事兒就撒。“

林默接住紙包時嗅到朱砂混著雄黃的味道，眉毛挑得老高：“您老連鎮邪符都備上了？難不成海里還能爬出個龍王三太子？“

“少貧嘴！上個月老趙頭就是在退潮礁石灘瞧見...“老人突然噤聲，布滿老繭的手攥緊了開裂的竹篙。海風掠過空蕩蕩的碼頭，拴船的纜繩在木樁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當林默踩著濕滑的礁石來到海灣東側時，太陽正懸在頭頂。他瞇起眼睛，忽然注意到有道藍光在石縫間忽明忽暗。湊近細看，竟是枚巴掌大的海螺，螺殼上天然生長著銀白色星紋，此刻正隨著潮聲明滅起伏。

“好家伙，三叔的破符紙怕是抵不上這寶貝...“少年指尖剛觸到螺殼，那些星紋突然活過來似的開始游動。潮聲里混入了若有若無的編鐘聲，恍惚間他看見螺殼表面浮現出旋轉的星圖，二十八宿的位置正在劇烈震顫。

海底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林默踉蹌著扶住礁石，發現掌心不知何時沁出了淡藍色的血珠。那海螺竟生出無數晶刺扎進他皮膚，星紋順著血管向上蔓延。正要甩手，腳下整片礁石區劇烈震動起來。

“轟——“

十二根青銅巨柱破海而出，銹跡斑斑的表面刻滿飛禽走獸。最大的那根柱頂蹲著只三足金烏雕塑，鳥喙大張著噴出淡紫色火焰。林默感覺后頸汗毛倒豎，因為他分明看見柱身上的饕餮紋正在緩緩轉動眼珠。

“當——“

青銅編鐘自海底升起的剎那，林默被震得單膝跪地。鐘體上的銘文泛起幽光，他手腕上的星紋突然與之共鳴，劇痛如潮水般漫過全身。恍惚間聽到有個渾厚的聲音在顱腔內回蕩：“...星門將啟...歸墟之子...“

“小子！閉眼！“

陳三的暴喝撕開幻象，林默猛地睜眼，發現老人不知何時駕著舢板沖到了礁石邊。海水正在他們周圍形成直徑十丈的漩渦，十二條水龍卷接天連海，每條水龍脖頸都套著青銅鎖鏈。

“抓住篙子！“陳三把船槳深深插進礁石縫，枯瘦的手臂爆出青筋。林默縱身躍向舢板的瞬間，原先立足的礁石被水龍卷碾成齏粉。舢板在驚濤中像片落葉，老人從懷里掏出個八卦鏡按在船頭，鏡面射出金光暫時逼退逼近的水墻。

“三叔您這是...“林默抹了把臉上的海水，發現老人腰間竟別著柄銅錢劍，劍穗上串著的五帝錢泛著不正常的赤紅。

“閉嘴！把符水喝了！“陳三甩來個竹筒，里面晃蕩的液體泛著詭異的熒光綠。見少年遲疑，老人直接捏著他鼻子灌下去：“龍王爺放屁——由不得你挑香臭！“

符水入喉如火燎，林默感覺五臟六腑都要燒起來。皮膚下的星紋卻像遇到克星般急速收縮，最終在胸口聚成個巴掌大的星芒印記。陳三見狀瞳孔驟縮，八卦鏡“當啷“掉在船板上。

“空靈星脈...“老人顫抖的手按在少年心口，“二十年前天樞閣的預言居然...“

海面突然炸開滔天巨浪，青銅巨柱開始緩緩下沉。林默扒著船沿干嘔，突然瞥見海底有團幽藍光芒正在急速上浮。那是個正十二面體的金屬物，每個平面都嵌著旋轉的星圖。

“抓緊！“陳三猛扯纜繩，舢板借著退潮的力道沖向岸邊。身后傳來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十二根青銅柱完全沒入海中的剎那，整個海灣的海水沸騰般泛起銀光。

當夜子時，漁村所有人都被天際的異象驚醒。三顆赤色彗星撕裂夜幕，星尾纏繞著鎖鏈狀的光痕。林默蜷縮在自家漏雨的茅屋里，胸口的星芒印記燙得像塊烙鐵。他摸出那枚星紋海螺，發現螺殼表面不知何時浮現出小字：

**寅時三刻，星門洞開

窗外忽然傳來重物墜海的巨響，少年推開破木窗，看見燃燒的隕石群如天神投擲的長矛般刺入海灣。最大的那顆隕石在觸水瞬間展開成金屬花苞，露出內部六只緩緩睜開的星瞳。

“檢測到空靈星脈載體。“機械音在海嘯聲中清晰可聞，“啟動融合程序。“

林默最后的意識停留在漫天星雨墜落海面的畫面，那些燃燒的星辰倒映在他驟然變成銀藍色的瞳孔里，宛如天神打翻了一匣珠寶

林默感覺自己被塞進了萬花筒，無數星圖碎片在意識中飛旋。有個穿鶴氅的老道虛影突然擋住去路，手中拂塵一甩便卷住他咽喉：“區區漁家子，也敢染指星穹道統！“

“前輩...喘不過氣了...“林默扒拉著頸間光索，瞥見老道袖口紋著二十八宿圖案，“您這打招呼的方式...挺別致啊！“

“油嘴滑舌！“老道冷哼，身后浮現青龍星宮虛影，“星脈傳承需斷七情滅六欲，你可做得到？“說話間拂塵化作鎖鏈纏向少年四肢。

林默突然咧嘴一笑，抬腳踹向老道襠部：“斷不斷情我不知道，但您這幻象肯定沒練過鐵襠功！“腳掌穿透虛影的瞬間，整個意識空間如鏡面破碎。

現實中的漁村正經歷詭異變化：燃燒的隕星在海面結成六邊形光陣，海水像被無形大手攪動的濃湯。青璃踩著浪尖躍至星碑頂端，狐尾掃開撲面而來的蒸汽。

“龍族的爪子倒是快。“她瞇眼看著遠處海面升起的蛟龍旗，指尖凝出三枚冰棱，“可惜這具星骸，姑奶奶要定了。“

水面突然炸開，敖烈踏著水龍騰空而起，鱗甲在星光下泛著冷光：“九尾家的野丫頭也敢截胡？“三叉戟揮動間，九條水蟒從不同角度撲向少女。

青璃不慌不忙掏出個海螺吹響，正是林默撿到的星紋海螺。螺聲激蕩處，星碑表面的紋路突然活過來似的纏住水蟒。敖烈瞳孔驟縮：“你怎會驅動星樞？“

“你猜？“少女眨眼間閃現到他身后，狐尾卷起個浪頭拍過去，“順便說，你鱗片保養得真差，南海鮫人油要伐？“

天際傳來七聲鐘鳴，青銅戰船破云而出。船首老者手持玉笏喝道：“天樞閣緝拿星孽，閑雜退避！“

青璃翻了個白眼：“老棺材瓤子，沒看見這忙著呢？“說話間甩出張符紙，化作十丈高的浪墻擋住射來的縛仙鎖。

敖烈趁機戟尖挑向星碑核心，卻見昏迷的林默突然漂浮起來。少年胸口的星芒印記與碑體共鳴，迸發的沖擊波將三人齊齊震退。

“星脈共鳴！“天樞長老呼吸急促，“快布天羅陣！那小子要醒了！“

十二名修士腳踏卦位降下，手中星鏈交織成網。青璃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的月輪印記：“看好了！“月光穿透云層照在星網上，竟將陣法融出個窟窿。

敖烈看得真切，三叉戟往海面一插：“蛟龍衛！給本王把水攪渾！“十八條蛟龍虛影破浪而出，叼起漁民屋頂的瓦片當暗器亂射。

陳三蹲在自家茅房頂上，嘬著煙斗看空中亂戰。當某塊飛瓦直奔他面門時，老頭突然吐出口煙圈，瓦片竟在半空碎成齏粉。

“現在的年輕人啊...“他敲了敲煙桿，三枚銅錢從袖口滑入掌心，“老頭子就想安生拉個屎...“

“轟！“

星碑突然射出光柱直貫云霄，陳三臉色驟變。銅錢拋起的瞬間，他周身氣勢陡然凌厲如出鞘利劍：“乾三連，坤六斷！給老子定！“

飛射的銅錢精準嵌入星鏈大陣的陣眼，整片海域突然陷入死寂。交戰雙方驚愕發現，自己竟連根手指都動不了。唯有陳三慢悠悠系好褲腰帶，踩著虛空走向光柱中心

“三...三叔？“林默飄在光柱里眨巴眼，“您老這是...“

“閉嘴！“陳三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讓你別碰邪門玩意兒，非撿那破海螺！“說著扯開衣襟，露出和林默一模一樣的星芒印記，只是顏色黯淡許多。

敖烈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陳...陳天璇？！二十年前叛出天樞閣的星陣長老？“

青璃突然笑出聲：“我說怎么算不出這老頭命數，原來是星殛之體。“她試著活動手指，“前輩，這定身咒能解了不？人家還要搶男人呢。“

陳三沒理她，盯著星碑上新浮現的銘文念叨：“寅時三刻...歸墟...他娘的！“突然拽著林默衣領往海邊跑，“小子！跳！“

“啊？“林默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老頭一個過肩摔扔向星碑。接觸的剎那，碑體分解成無數金屬方塊，將他包裹成繭狀。

海底突然響起悠遠鯨歌，這次連敖烈都變了臉色：“太古龍鯨？！不是說滅絕千年...“話音未落，直徑百丈的鯨首破水而出，噴出的水柱直接將天樞戰船掀翻。

青璃趁機掙脫束縛，狐尾卷住正在金屬繭旁鬼鬼祟祟的敖烈：“帥哥，搭個便車？“說著借力躍向龍鯨頭頂。敖烈氣得龍角冒煙：“臭狐貍！那是本王的坐騎！“

陳三正往銅錢劍上抹朱砂，見狀大罵：“兩個小兔崽子！那是鎮守星門的蜃鯨！“可惜為時已晚，龍鯨額間星紋大亮，整片海域開始順時針旋轉。

金屬繭中的林默突然睜眼，瞳孔已化作星辰旋渦。他無意識地抬手輕點，十二根青銅柱再次破海而出，這次柱頂都站著持戈戴甲的星將虛影

“星門...開了。“陳三頹然跪坐，看著海水裹著星光升上蒼穹。被卷入漩渦的青璃死死扒著龍鯨鱗片，還不忘朝敖烈喊話：“喂！你們龍族不是會呼風喚雨嗎？“

“呼你個頭！“敖烈狼狽地躲開飛射的星屑，“這是歸墟星潮！碰著就...“話沒說完，某塊星屑擦過他龍角，頓時削去半截犄角。

金屬繭中的林默突然發出非人咆哮，星潮隨之暴走。陳三咬牙咬破舌尖，噴出血霧在掌心畫出復雜星圖：“以吾星殛之血，封！“

血圖印上金屬繭的剎那，整片星潮驟然收縮。在眾人注視下，林默連同星碑化作流星直墜東海深處，只留下個直徑千米的漩渦緩緩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