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云海古渡
- 龍開九江歸舟記
- 凡語者
- 2275字
- 2025-05-28 18:29:47
三關(guān)已過,一葉青鯉舟自云霧而來。舟首龍角微翹,通體碧青如鯉,舟尾劃出水光瀲滟,幽藍(lán)靈光在舟側(cè)鱗甲間流轉(zhuǎn),仿若活物。舟身雖小,卻穩(wěn)如磐石,浮于云上,如星沉水底,若夢中幻影。
莊歸舟立于舟首,身著青衫,腰間佩玉隨舟身微震發(fā)出清響。他衣襟隨風(fēng)而揚,黑發(fā)以玉簪高束,眉目間既有辭別的沉靜,也有初踏修途的微涼,而且引路的青衫少女滄瀾卻也不見蹤影。
青鯉舟不急不緩地向前行去,所經(jīng)之處,云霧自動分開,露出一道通往云端的水徑。舟身靈氣驅(qū)潮,浮于水氣與云光之間,不再順流而下,竟是逆流而上,直至九江最北一處被稱作“云海古渡”的地界。
莊歸舟曾以為潮門所在,必是江海交匯、潮涌奔騰之地,或臨東海之涯,觀四海潮汐之變。然而眼前所見,卻是一派幽靜之境:
——古渡無舟,無人。惟見一方低洼江岸,古槐數(shù)株,枝干蒼老如龍骨,浮橋斜臥于霧中,似通往云之彼岸。
云霧極厚,白茫茫一片仿若天光瀉地,竟連與天際的分界都消弭不見。此地?zé)o潮聲,亦無鷺鳥鳴啼,有的只是水汽蒸騰下,一種難以言說的靜與寂。
舟行至渡口邊緣,自行停泊。舟首龍角微亮,發(fā)出一道如鐘磬般的清音。
莊歸舟下舟之時,水氣已將他衣袂染濕。他抬眸望去,只見那古槐樹下,滄瀾早已佇立。
她今日換了素衣,墨發(fā)以玉簪高挽,云綢輕掩面頰,僅露幽碧雙瞳,神色比往日更靜。她并未言語,只輕輕一招手,那道浮橋竟自兩岸間浮出,鋪出一道似實似虛的光橋,通往迷霧深處。
“這便是潮門?”莊歸舟低聲。
滄瀾輕輕點頭:“潮門不在海,而在云與水之間。”
“古人言:云海非海,水上有天。‘觀潮’者,觀的從不是大江大海,而是心中之潮。”她回首,目光微轉(zhuǎn),“你若只觀江海,自然只看見千濤逐浪;唯登此門,可見云潮起處,天水相連。”
她話音剛落,霧中傳來一道若有若無的鐘音,深遠(yuǎn)如淵,悠長如夢,仿佛是潮門開闔時的一線召引。
莊歸舟望著那浮橋盡頭,只覺心神微動。那里并無明顯宮觀臺榭,甚至連山門都不見,只是一道接天連地的云墻,緩緩開合,如呼吸一般。他深吸一口氣,向前邁步。
滄瀾在他身側(cè),步履輕盈如水。她忽道:“過此橋者,名列潮門弟子,生死修行,皆不可悔。此一念起,便是契定之始。”
莊歸舟目光未移,語氣平穩(wěn):“早在廬山門前,我便立過誓。”
“好。”滄瀾輕輕一笑,聲音像是水中星子碎響,“那你便來吧。潮門不藏于世,而藏于天心所隱之地——云海之內(nèi),潮涌之所。”
兩人踏上浮橋,橋下無水,橋上無影,唯腳步微響,回蕩于云霧深處。
浮橋盡頭,潮音忽起,天地一震。
那原本虛幻的云墻,于莊歸舟步近之時,忽地化為流動水幕,水幕之中,一座空靈奇境逐漸顯形:
有高閣浮空,瓊樓玉宇;有玉階如云,水鏡交輝。靈禽飛掠,流泉倒掛;蓮臺起于虛空,山石懸于半空。其上,有一道金紋巨環(huán),緩緩轉(zhuǎn)動,如天盤啟閉,正中懸著一枚淡金色龍紋玉簡,正與莊歸舟手中“汐”字水符共鳴。
——潮門真境,現(xiàn)于此刻。
莊歸舟眼中浮出一絲恍然。
原來真正的“潮門”,既非江海潮聲,也非水天交匯,而是一處介于云海與靈界之間、天心水脈交匯之境。
他腳下未停,直入水幕。那一刻,他身后水橋倏然斷落,潮門緩緩閉合。
而他,已邁入傳說中的“潮門”,成為汐元君座下弟子,問潮之路,自此開啟。
古渡處有一座浮島,似夢似幻。島上樓閣亭臺層疊,如水中幻影,其上水汽裊裊,長橋橫空,波瀾不驚,仿若天地間的一點靈臺。
此地,喚作“云海渡口”。
一道白衣身影早已佇立于岸前,背對水面,白衣如雪,衣袖上銀線描潮紋,風(fēng)中不動如山。
那人緩緩轉(zhuǎn)身,一雙淡青瞳中倒映著莊歸舟的身影。正是他的新師父——汐元君。
“歸舟,”汐元君聲音如水波低鳴,“從今日起,你是潮門第六席觀潮弟子。”
莊歸舟伏身一禮,道聲:“弟子莊歸舟,拜見師尊。”
汐元君點頭不語,指袖一揮,一點光芒落在莊歸舟眉心,是一枚靈印,形如潮生紋,溫涼而澄澈,瞬息間與他氣脈相連。
“你既已過渡門之試,自今日起可入主云臺堂,習(xí)觀潮三法,聽律三月。”
莊歸舟正待起身,卻見遠(yuǎn)處潮橋之上,已有數(shù)道人影踏云而來。
那是他的師兄與師姐們。
最先抵達(dá)的,是一位身著墨衣、銀鬢披肩的男子,眉目清朗,目光沉定。他靜靜望來,神情無喜無悲,卻在走近時輕輕頷首。
“我是牧瀾,你的大師兄。”他聲音不大,卻似星潮拍岸,帶著不可忽視的威壓,“他日觀潮之法,你可隨我共修。”
莊歸舟低頭應(yīng)道:“多謝大師兄。”
他話音未落,另一道白衣倩影已立于云波之上。那是個極為清冷的女子,渾身籠在輕紗之中,眉心微蹙,冰眸一轉(zhuǎn),直視著他。
“我叫霽音,是你二師姐。”她語聲如霜,語氣卻不像是歡迎,“潮門不養(yǎng)庸人,觀潮者若心不澄,水必亂。你既入門,莫叫我失望。”
莊歸舟低聲道:“謹(jǐn)記教誨。”
緊接著,那赤足而行、長發(fā)披肩的女子自波心緩步走來,身披瀾羽衣,宛若水中仙音降臨,聲音清清淺淺:“……我是四師姐,窈清。”說完,她并未多言,獨自立于潮臺之畔,似對一切不甚關(guān)心。
而在最后,兩個身形年輕些的弟子一同躍上浮島。
“莊師弟,我是褚然,三師兄。”一人笑著拱手,眉眼澄澈,“若初入門有不懂的,可隨時來尋我。別怕他們——尤其是霽音,她其實……也就是嘴毒。”
另一人則慢悠悠道:“我是晏殊,小你一歲,排行第五。……歡迎入門。”他語調(diào)溫和,笑意不深不淺,眼神卻在莊歸舟身上多停了一瞬。
眾人相見,潮門新弟子儀式正式完成。
汐元君袖袍拂動,靈氣盤旋,淡聲言道:“今日起,你隨眾師兄師姐共修,三月內(nèi)不得下山。三月之后,我自會問你潮心成否。”
言罷,他拂袖離去,身形隨云水沒入深處。
潮門初日,靜若無聲,遠(yuǎn)山隱隱,鐘鳴低長。
莊歸舟站在潮門正殿外,抬眸望向江天相接處——那是他從未想象過的世界,亦是他未來百年修行之始。
而他所背負(fù)的命數(shù),才剛剛啟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