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子沖了過來，膝蓋重重磕在冰涼的水泥地上，“咚”地一聲悶響跪在李翠花腳邊，他眼睛通紅，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聲音哽咽：

“大娘，你以后就是我們家的恩人！你就是我的親娘了，我給你養老送終。”

李翠花被這動作弄得一個激靈，這怎么就養老送終了？她現在對年紀很敏感。

有時候感覺自己就是個老太太，有時候又感覺自己好年輕。反正這種感覺怪怪的。

她連忙要扶起這孩子，眉頭緊皺，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和嗔怪，“你呀你呀，別跟大娘整這個。我跟你們說，你別想這出就不還錢了，我這可是借給你們的，你們得還的。”

強子根本不起來，還跪著不住的點頭，雙手緊緊抱著李翠花的腿，大聲保證：“干娘！好的好的，我一定還，我加倍地還！以后我這條命就用來還債！”

虎子也沖了過來，“撲通”一聲跪下，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砰砰”的聲響，“干娘在上！我也要跟著一起還，我的命也都給你。”

小寶張大嘴巴，手指指著自己，“那我呢？”

李翠花使勁瞪了老兒子一眼，“還不趕緊過來幫我把人扶起來。”

小寶露出一口大白牙，上去一手一個扯起兩個人，故意板著臉說，“趕緊的，你們別整這些虛的，以后來點實際的聽見沒？”

虎子眼中帶著迷茫，“我是實打實的磕的。”

強子憋著笑，“放心吧。今天我認了干娘，就是一輩子的干娘。”

虎子在一旁猛點頭，“嗯嗯嗯，干娘好，我又多個親人了。”

小寶聳肩，一副你們隨意的樣子。

李翠花看看幾個孩子，責任感又上起來了，她掏出了5塊錢，想了想又拿出了10塊錢，塞到強子手里，手掌輕輕覆在強子攥著錢的手上，

“記住，好好吃，好好喝。別到時候病了又得花錢，知道不？”

強子往后退，不肯收，李翠花把錢硬拍在他手心里，“拿著，你放心，我花的每一分錢都給你記在賬上，你們想跑都跑不了。”

強子重重地點頭，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這一幕把旁邊病床的人看得目瞪口呆，有人就好奇地打聽起來。

大家一聽她們只是同學的家長，有人嘖嘖稱奇，還有個扎紅頭繩的小女孩紅著眼眶，悄悄把手里的蘋果塞給虎子。

更有人對李翠花豎起了大拇指，但也有人撇著嘴，小聲嘀咕說她是裝模做樣。

李翠花沒管那些，反正她的心還在痛呢。

而小芳滿腦子亂哄哄的，買衣服買鞋子早就拋到腦后，整個人像被抽去了精氣神兒。她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眼神空洞，時不時低頭揪著衣角。

李翠花把醫院的事情處理好，才拉著閨女離開了，小寶留在那里。

小寶自己說衣服鞋子先不買了，其實他也想要，特別想擁有一雙球鞋。他可盼了好久了，那雙小的已經把前面頂壞了，早就穿不了。

可是家里花這么多錢，媽卻不讓他說出去，這說明什么？老爸是絕對不會同意的，還有那些哥哥姐姐，更是……

李翠花看著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里一緊，拉著她的手走到大廳一個沒人的角落里，眼神專注而溫柔，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芳驚訝地抬頭，“媽……”叫了一聲，然后又低下腦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壞女兒。

李翠花嘆了一口氣，滿是心疼和無奈，“我說你什么好呢？我是你親媽，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說的？你爸當年要給你送到鄉下去，是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寧可抱著你離開，這事才做罷，你卻把那些白眼狼當親人，你的腦子被驢踢啦？讀那么多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件事也徹底傷了她的心。她對那些繼子女也有了心結。自此不再那么上心了。丈夫之所以要這么做，還不是那些白眼狼給出的餿主意。

小芳看著老媽抹淚，突然覺得罵自己的老媽那么真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再次濕潤，是不是親人才會跟她說這些？

而二姐呢？

不，她不是自己的姐了。

人家的媳婦明明活得好好的，卻跟自己說死了1年多。

而且那個男人還那么壞，把媳婦虐待成那個樣子。

明明長的文質彬彬，卻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

騙子，大騙子！

小芳越想越痛苦，撲進李翠花懷里嗚嗚地哭了起來。

李翠花拍著小丫頭的后背，“哭吧，哭夠了咱們好好說說。你放心，天塌了也有媽頂著呢。只要你別不理媽就行。”

小芳聽到這話，哭的就更兇了，“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以為你只愛小弟，根本不愛我。”

李翠花拍著小芳的背又重了幾分，“你呀你呀，你這個傻丫頭啊，你是媽生的第一個孩子啊。要說操心，你占據了媽媽大半顆心啊。你小時候身子骨弱，每次發燒生病，我都是守在你床邊半宿半夜不合眼，就怕你燒傻了。”

她現在只要閉上眼睛，那一幕幕就出現，她的一兒一女啊，為什么要過那樣的日子？

小芳坐直了身體，聲音帶著幾分委屈和氣憤：“媽，我二姐，不，王英子不是人。她家那個親戚，就是醫院門口的那個女人的丈夫，她要給我介紹對象。她說上學上高中沒用，考大學更沒用，什么都不如嫁得好，她不止總跟我說，還把人領過來，讓我遠遠見了一眼。我真不想見的，我還是想讀書的。”說完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李翠花早猜到是怎么回事，臉色漲紅，眼中滿是怒火，她攥著拳頭直顫抖，

“白眼狼，養不熟的！我把她當親閨女養，不少吃不少穿，還成天拿我的親閨女、親兒子作比較。現在倒好，居然算計到我頭上來了。真是氣死我了，養個母雞都比養他們強。一個個都是沒心沒肺不知好歹的家伙。不說別的，那死丫頭的彩禮，要不是我，早就被她親娘的娘家人還有她那個親爹給算計走了。”

小芳瞪大雙眼，“什么，媽，那彩禮不是你要留下給我小弟嗎？”

“屁，都是屁話！”李翠花氣得直跺腳，聲音提高了八度，“那家人說是人家閨女的賣命錢，你爸滿心滿眼要給他三兒子娶媳婦。我在旁邊又是求又是罵，磨破了嘴皮子，才把這錢給保住。這些白眼狼啊。早知道我才不會管那些閑事。”

小芳小臉都皺成了包子，怎么會是這樣呢？

但是，她現在卻非常相信自己老媽的話。那個白眼狼真的是騙子。還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