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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風(fēng)波未平。
我突然覺得周遭變得古怪。
我的心臟有些絞痛,但不如以往劇烈。
似乎所有的一切開始染上一種墨色,仿佛有人在以墟境作畫!
無數(shù)的水墨乍然出現(xiàn),又交匯化作密密麻麻的水墨竹林。
然而這些墨竹卻鋒利非常,宛如神兵利刃,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師傅帶著我和李世清飛離地面,但這些墨竹又從四面八方生長(zhǎng),如同狠戾刺來的長(zhǎng)槍。
陰森的聲音響起:“呵,天光璟,現(xiàn)在的你只會(huì)躲了嗎?”
“涂詭……”天光璟。
所有的墨竹重新分解成水墨,進(jìn)而化作一個(gè)千面萬手的扭曲巨人。
“呵呵,終于又見面了,妖王天光璟,你知道嗎?我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幾千年!我要把你的眼睛挖出來,把你的皮剝下來,讓你成為不死不忘的怨魂,終世被詭火焚燒!可惜寒飛霜那蠢貨死了!”
失去半枚無憂令后,天光璟的狀態(tài)并不好。
“你倒還是很喜歡竹林,我一直好奇,妖王涂詭,當(dāng)初出水墨仙宗到底做了什么,創(chuàng)造出了你,又被你反噬,甚至連綿延千萬里的水墨竹林,高聳入云的萬畫竹樓,都一夜消失,乃至清靈河都永久消失了一段。”
聞言,涂詭身上的千面都死死盯著天光璟,像是想把他吞噬干凈。
“妖王?這個(gè)名號(hào)倒是許久未曾聽過了。你、我、九夢(mèng)樓、魔龍,四大妖王?現(xiàn)在看起來不過是個(gè)笑話!至于水墨仙宗,一群?jiǎn)市牟】裰蕉选K麄兿朐煸幫淘帲瑓s被詭吞了罷了,既然你好奇,不如就葬在那里!”
聲落,墨起。
墨竹濃密,高樓層起,黑色的河水蜿蜒流過,只剩下白骨的靈魚躍出水面。
落下的竹葉像刀。
聽不到風(fēng)的聲響。
一張張殘破的畫卷像尸體一樣歪七扭八地被雨水浸濕。
材質(zhì),是水墨竹林特產(chǎn)的青縷絲。
以此制衣,延年益壽。
烏云遮蔽的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是一根根沾染劇毒的細(xì)針。
天光璟深吸一口氣,白玉書飛回手中。
揮手散出兩道靈光庇護(hù)我和李世清。
一張白玉頁飛出,同時(shí)也是白玉書中最后一張玉頁。
“我一直不敢回想過去,所以我未曾落下最后一筆。”
天光璟的聲音很淡很輕,像裊裊炊煙,像冬日哈出的白氣,散作輕靈的白霧。
無窮無盡的白霧,遮蔽了墨竹,托起了細(xì)雨。
清亮的光芒在他手中凝成一只畫筆,輕輕一觸,為白玉頁畫下最后一筆。
此時(shí),我似乎看到墟境之外,落下了一片月光,似乎跨越了萬千時(shí)光,帶來一縷祝福,一縷溫柔的念想。
“亙古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zhǎng)生。”
白霧變幻,白玉京城憑空而現(xiàn)。
有一女子,綽約而立,看不清面容,不可知未來和過去。
她身前跪拜著一小童,行禮奉茶。
女子一指點(diǎn)在小童眉心,而后忽然轉(zhuǎn)頭,似是看向了未來,看向了你我。
而后,她隨手揮散一片月光。
天光璟的眼角淚水滴落。
這曾是他不敢回憶的回憶,是他僅有的懷念,是一開始的相逢。
最美的,才最能殺死一顆孤寂的心。
“懶回顧,只緣君……”
涂詭驚疑,方才那道目光竟然讓他顫栗!
“怎會(huì)如此?怎會(huì)如此!”涂詭歇斯底里。
它忍受數(shù)千年,不是為了再被擊敗一次!
但是,它感受到,若是讓天光璟完完整整用出這一法,它怕是又要一敗涂地。
這一法,若是完整用出,因那一片月光,因那一道目光,要比“拜凌霄”和“坐昆侖”加起來的威力都強(qiáng)!
它忽然想起什么:“對(duì),對(duì)!還有詭嬰!”
涂詭忽然向我掠來,漆黑如獸的利爪上黑線繚繞。
“詭嬰已經(jīng)成熟了,只要吞了詭嬰,我便能把天光璟殺死!”
“怎么……怎么可能?!”
“我怎么感受不到詭嬰了?!”
近乎瘋狂的涂詭想要挖出我的心臟。
但還未曾觸到,它懸空的恐怖軀體卻突然僵直,似被定身一樣。
而天光璟也顧不得完整激發(fā)白玉頁的能力,只能匆忙結(jié)印,白玉京化作一方月白色的印璽,攜無盡怒火,鎮(zhèn)壓向涂詭!
而在這之前,我的腦海中卻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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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因果,種因得果。”
“沒想到只是想幫你解決詭詛,卻讓我得了一線生機(jī)!”
我驚駭?shù)溃骸熬祝俊?
“自然是我。”
“怎么可能,展宇老道明明以三位帝君道法鎮(zhèn)壓你,你怎么會(huì)出現(xiàn)在我身體里?!”
君易笑道:“怎么沒有可能。”
“你為我取名,為因果。”
“我起善念為你祛除詭詛,是因果。”
“展宇與界俱滅,而我得一線生機(jī),亦為因果。”
我聲音顫抖地問道:“展宇老道死了?”
“自然,他親自引動(dòng)了陣法,想以那半枚天心為引,徹底摧毀我。”
我心中懊惱,是我救了這詭尊嗎?是我讓展宇老道的謀劃毀于一旦嗎?
“呵呵,因果一道,本就如此。即便沒有你,半枚天心就真能毀滅我嗎?我本是道,四九存一,此為常理。”
我不清楚君易所說是真是假。
但他接著說:“但現(xiàn)在我能幫你滅了這個(gè)詭,如何?”
我仿佛能聽見他的笑聲。
我沒有別的選擇。
在涂詭抓向我的時(shí)候,一朵近乎透明的花一瞬融入涂詭的軀體。
涂詭被定格在空中,被師傅的月白色印璽轟落。
周圍墨色盡去。
而師傅也昏迷了過去。
我急忙把師傅攬入懷中,他的境界又跌落了,而且在不斷地跌落,幾乎眨眼間,就變得像一個(gè)沒有絲毫修為的凡人。
他的生命,像風(fēng)中飄搖的燭火,似即將斷裂的琴弦。
我瘋狂地把體內(nèi)所剩無多的靈氣渡入師傅體內(nèi),李世清也如此。
但沒有用……
沒有用!
師傅的身體像布滿了窟窿,所有進(jìn)入體內(nèi)的靈氣都會(huì)消散于天地。
我第一次嘗到如此悲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