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8年6月24日，洗者約翰誕辰紀念日。

這是夏季最早，也是最重要的宗教節慶之一——它紀念著洗者約翰的出生，也預示著基督到來的前奏。

因此，一大早，維也納、普雷斯堡、艾森施塔特，以及上匈牙利數十座小鎮的教堂便鐘聲齊鳴，鐘音回蕩在山谷與平原之間，喚醒沉睡中的信徒。

整個中歐天主教世界都沉浸在這一片莊嚴而喜悅的鐘聲中，迎接這位“主的前驅”的誕辰。

當然，其他天主教國家，像是西班牙、意大利和法國等地，也會在這一天舉行彌撒與慶典，但具體禮儀形式和熱烈程度因地而異。

相比之下，中歐地區，尤其是在哈布斯堡的領地內，對洗者若翰的紀念更為隆重，鐘聲傳遍鄉村與城市，場面格外莊嚴。

就連信奉新教的路德宗地區，像薩克森、圖林根、勃蘭登堡等中歐新教諸侯，也還是保留著這一天的禮拜和鳴鐘傳統。

雖然沒有天主教那樣舉辦圣像游行或熱鬧的慶典活動，但路德宗的信徒們，包括一開始的馬丁·路德，都還是對洗者若翰的誕辰展現出虔誠的態度。

東正教國家同樣會慶祝洗者若翰的誕辰，且十分重視這個節日。

不過，因為東正教國家通常沿用儒略歷，洗者若翰誕辰慶典時間通常在陽歷7月7日左右，與西歐天主教國家略有差別。

鐘聲敲響后，這個節日便是真正到來了。

井邊排起了長隊，婦人們提著水桶，一邊打水，一邊談天說地，聊著今天天氣是不是太悶、今年的燕子是不是飛得比去年低……

沒人提起國會，也沒人提起貴族們明天要開什么大會。

大家都知道那是“上面人”的事，輪不到他們參與。

但畢竟今天是節日，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每年這一天，村里都要備圣水、鋪麥草、摘野香草掛在門楣上。男孩子們會去河邊割柳枝，女孩子們則會編幾圈花環，送給其他人，用于“驅邪”、“保平安”。

教士們很早便聚集在了教堂之內，仔細擦拭著祭臺。隨后，他們取出從修道院帶來的銀盤，盛上圣水，一一置于祭臺之上。

教堂外，鐘樓敲了三下，明亮的聲音響徹天際——這意味著節日禮儀開始了。

聽到鐘聲后，鎮上的人便陸續聚了過來。

男人們穿得比平時更整齊了一些，褲腳收好，頭發壓平，隨后便站在門口等著家人。

女人則收拾得更慢一些，她們要給孩子們系上干凈的布帶，還要挑出去年沒穿過的好圍裙。

最先到的是一些老人，他們沒有進去，只是靠在教堂門邊，安靜看著里面的動靜。

彌撒在另外幾道鐘聲中開始——教士身披白袍，站在祭壇前，低聲誦念禱文，在下方，人們低頭，雙手合攏，靜靜地聽著禱文。

禱文頌念完畢后，教士站在講壇上，宣布今日是紀念生若翰洗者的誕辰。

隨后，他便開始朗讀起了《福音書》節選，講述洗者約翰在曠野傳道，勸人悔改的故事。

他提醒眾人，禮儀之后，應當保持整日潔凈，不可輕易妄言，不可對人撒謊，不可與人起爭執。

堂內安靜的落針可聞。人們只是低頭合掌，跟著教士一起做禱告，沒有一人出聲。

幾個站不住的孩子在隊列中輕輕動了動，被一旁的父親伸手按住肩膀，重新站好。

祭壇上的圣水已由教士備好，盛在銀盤中，放置在臺階下的長桌上。

人們依次排隊上前接受祝福。有的人只用手蘸了一點圣水，點在額頭上；有的人帶著嬰兒，輕輕托起額頭，等教士灑下一滴圣水；還有的人雙手合十，低聲念了一句禱詞后便緩步后退。

站在最后的是一些老人。他們走得慢，話也不多，面對神父時也只是點點頭，有時只做個十字。他們站在原地，讓神父為他們誦禱，不求動作整齊，只求心意到位。

唱詩結束后，教堂門敞開著，但人群卻沒有立刻離開。

有人聚在教堂門口交談；有人則沿教堂小道繞到后面的空地——那里已經有人擺起了攤子，賣著干果、干面包；也有人去到那里，用瓶裝麥酒換些家里種的豆子或干草。

鎮口出現了一面高舉的布幡，那是旁村送來的祝節花環——用柳枝和紅花纏成一圈，由兩人扛著緩緩走來，象征著“純潔”以及“祝福”。

靠近教堂的水井邊，有幾位中年婦人圍在一起在分香草。她們把馬鞭草、苦艾和薄荷擰成小束，說是晚上放在窗前能避邪；也有的準備掛在牲畜棚上，說是“要讓棚里的牛馬也保持安靜”。

孩子們則在教堂臺階下追逐，好不快活——這天是為數不多他們能夠聚在一起，無憂無慮玩耍的一天。河流邊上，有幾個男孩比著誰的花環編得快，一旁的女孩故意背過身去，假裝不看，其實在等著他們將花環送給自己。

小鎮的節日并不喧鬧，人們有說有笑，但分寸拿捏得很好。許多人玩得過于吵鬧的時候都會往教堂方向望一眼，仿佛那邊的鐘聲隨時會響起，提醒他們不要太過。

理論上，宗教節日強調的是信徒們“虔誠”，而不是給他們狂歡的。但在鄉村，只要不失禮、不逾矩，許多神職人員還是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人們好好享受這一天。

到了正午，教堂鐘敲了十二下，悠揚的鐘聲在鎮中飄蕩，預示著十二點的到來。

人群散去一半，剩下的也陸陸續續往家里走。孩子們被大人叫回來，攤販也慢慢收起了東西。

不同于有著教會全天行程安排的圣誕節，圣約翰洗者誕辰紀念日的主要活動只持續半天，接下來的，是準備午飯、收拾屋子、換回平日的衣服，再度回歸平日里的生活。

雖然在很多地方，節日的氛圍能持續到晚上，但畢竟已經沒有其他安排了，人們也便沒有繼續在外面逗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