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穎沒有騙他,悶著頭摘辣椒,不到十點,這片地就摘完了,阿福老爸騎著一輛三輪摩托車,三個人把摘好的辣椒背簍裝到車上,滿滿一車。林穎說:“待會你騎車,我坐你旁邊,給你指路。”呂貴說:“那這個老爺爺呢?他坐哪?”林穎壞笑:“他走路,又沒多遠。”
“那你怎么不騎?要我騎,多尷尬啊。讓他一個老人家走路。”
“我要是會騎我就不喊你了,我不是摘辣椒摘累了嘛,逗你的,你先把我和辣椒送回去,然后再騎車來接他。”
呂貴載著林穎到阿福家,一路上坡下坡,對這個車又不熟,坡又很陡,好幾次差點翻車,兩人到達目的地時腎上腺素達到了人生巔峰,對視一眼笑而不語,暗自慶幸大難不死。
阿福開了一家淘寶店,賣家里的農產品,主要是辣椒,畢竟連林穎都知道,阿福種的東西產量都很大,除了辣椒都不好吃。這會阿福的螺絲椒訂單已經爆了。但是苦于家里勞動力不足,唯一的青壯年病臥了。林穎對著一個正在稱重打包的老太太喊了一聲表姑,這是阿福的母親,也是林穎奶奶的侄女。阿福的爸爸是一個很怪的人,以前條件不好的時候,家里炒了一碗蠶豆,還是小孩子的阿福三姐弟把嫩嫩的豆子挑來吃了,阿福爸爸把桌子掀了,經此一事,阿福和阿福的哥哥姐姐都不叫他爸爸,他也不愿意和村里人來往,不愿意別人來自己家吃飯,村里有婚喪嫁娶過大壽,只有林穎的表姑瞞著他去隨個禮,沒有其他辦法。所以阿福成年之后開了淘寶店,村里也沒有別人給他們家幫忙,即使阿福出錢,村民也是笑笑說我們怕你老爸阿。
但是林穎是一個例外,一方面是因為沾親帶故,在農忙沒有人幫表姑家干活的時候,林穎他們也會幫,幫完回自己家做飯吃,表姑對此事一直耿耿于懷。一方面也是因為這個表姑父喜歡林穎,喜歡在哪呢。表姑父說林穎說話有意思,一聽到他說話就想笑。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是木瓜。木訥又傻瓜。很小的時候,林穎奶奶帶著林穎來表姑家串門,表姑父就會在柴火上煮雞蛋給他吃,要知道那時候,招待做客的小孩,一般烤個紅薯規格已經很高了,林穎是表姑父唯一愿意招待的客人,也是這個家里唯一一個給與他尊稱的小孩。知道林穎在幫自己兒子摘辣椒,搶在被平臺罰款之前發貨。阿福爸在姐姐做了早餐之后又加上了煮雞蛋和麻球。
呂貴很佩服林穎,他覺得這個人以后會很有出息的,他有一種讓人莫名感覺親切的能力。就是性格孤僻的人也愿意對他打開心扉。這會兒,他拉著林穎原路返回去接阿福爸,阿福爸還只有墨點那么大的時候林穎就扯著公鴨嗓喊:“欸,表姑父,別走了,站那歇著吧,我們來接你了。”他喊的還挺感動,好像去接他是額外的恩惠。
接上表姑父之后,林穎又開始了彩虹屁,“姑父,不是我說,村里的未來還是阿福哥的,您看啊,阿福哥三年蓋房,花了幾十萬您最清楚不過了,是不?馬上,媳婦就進門,您就等著抱孫子,嘿,您說說,村里有哪個年輕人有我阿福哥賺的多,事業有成,是不是。蓋完房立馬就裝修,中間一下都沒停,誰家有這個實力,天天貨都發不贏,不說日進斗金吧,吃喝是不愁了。”姑父不說話,心里暗爽,嘴快咧到耳朵后面了。林穎又對呂貴說:“我這個姑父,積德行善,修橋補路,我跟你說,我姑父就是好人有好報的典型案例,他兩個兒子上大學的時候,沒有借一分錢,你知道吧,他不偷不搶,不嫖不賭,全是辛辛苦苦自己賺來的。”呂貴只是附和的點頭,眼睛死死的盯著路,兩只手緊緊的把著方向盤,他怕翻下山去,羊肉沒吃到直接開席。林穎又扭頭跟姑父講:“欸對了,姑父,阿福哥那輛摩托多少錢買的,看他寶貴的。”
“我不知道啊,他買東西現在也不花我的錢,哪里會給我知道。”姑父回答道。
“我估摸著怎么也得2萬多,排量那么大。欸您說,他舍不舍得借我騎兩天?”
“他舍得也要借,不舍得也要借,就是你騎的時候小心點,別摔著了,就是摔了,先保護自己,車子就是摔懸崖底下都沒事。車子就是工具,工具就是給人用的,回去我就拿鑰匙給你。”
呂貴看了看林穎,心說,這一段貫口說的,目的真的一點都不明顯。
吃過午飯,阿福的姐夫來了,他帶著快遞單,眾人又忙了一陣,把打包好的貨按訂單填好快遞單,裝上三輪車,表姐夫騎到縣里去發貨。阿福把摩托車鑰匙給了呂貴,還給了一張油卡。他說:“動力很猛哦,你們兩個騎的時候要戴好護具,慢一點,油沒了隨便加。”
于是呂貴騎著這輛猛獸,載著林穎,往山里開去。呂貴問林穎,去哪啊?林穎說,我給你指路,我們去山神廟看日落吧。不回家吃飯了,在山神廟吃,廟祝也是我奶奶的侄子。我奶奶有二十多個侄子呢。呂貴一擰油門,風吹走了林穎的啰嗦,雖然在家也騎過各種摩托,但是沒有一輛能與這輛比,這之間的區別就像是以前都是騎二八大杠,今天騎上山地車了,以前都是騎死倔的驢,今天騎上善解人意的寶馬了。
林穎在后座上“蕪湖、蕪湖”的鬼叫,呂貴小心的掌舵,其實也不用怎么指路,上山還能騎車的就一條路,由于山里有礦,很多人也是騎車去上班的,看車轍也知道往哪騎。
騎到半山腰往上一點,林穎說山的肩膀這里,呂貴說沒到,最多到山的胸膛這一塊。他們停下來,因為這會才三點多,他們決定看看這半山的風景。
半山云霧繚繞,山下煙雨朦朦,山澗似有仙人撫琴,聲如冰碎。呂貴說:“要是在這里蓋一座房子,住著都得長壽。”林穎說:“受不了的,太寂寞了,‘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淅淅風吹面,紛紛雪積身。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說的就是這種環境。”
“這又是誰寫的,又秀起來了我的哥。”
“寒山,一個和尚,這一帶,一開始都有人住的,以前沒辦法,需要耕地來養活一家子,現在這里的居民早都搬到山下去了。”
“人生不就是寂寞嘛,寂寞勝雪。我覺得我以后就像李白寫的那樣,孤云獨去閑,孤云獨去了。”
“嘿你別說,這句的意境還蠻好。走吧,去山澗那里看看,有很多百合、蘭花之類的,你來的有點晚了,花也還沒開,野菜都過季了,野果還沒熟。不然可以帶你采野菜,摘野果。”
于是他們把摩托車騎進樹林里,鎖在一棵松樹上,循著水聲走去,走了得有十分鐘,快出樹林看到山澗邊上了,林穎突然制止了呂貴,呂貴問,怎么了,林穎示意他小點聲,有動物在喝水。兩人屏住呼吸,躲在樹后面,一前一后,爬上一棵野生的板栗樹,等他們到三米高,才終于肯大口呼吸。
只見澗邊好幾頭麂子,在澗邊蹦來蹦去,好不歡喜,這是呂貴第一次見到成群的野生麂子,想要開口問林穎,林穎趕緊把指頭放在嘴邊,示意他不要出聲。于是呂貴就不說話。看著麂群,這是一種小型鹿,短短的,灰黃色,在灌木叢中,即使人和它們并排走也很難用肉眼發現他們。此刻它們在山溪邊上,一覽無余。
片刻后,麂群突然往林中跑去,呂貴問,發現我們了?林穎說,不是我們,是有什么東西來了。呂貴說,下去嘛?林穎說,看一會再說。
有一男一女來到了溪邊,女的看著已經成年了,男的,還是小孩模樣,原來是祖森,呂貴剛想喊,林穎趕緊捂住他的嘴。他看見那個女的拉著祖森,祖森滿臉通紅,喘著粗氣,似乎在克制著什么,終于他克制不住了,吻向那個女人。接下來的事情,讓他倆不得不把臉朝天,把身體和腦袋藏在樹枝后面,這樣才不至于被祖森或者那個女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