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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被遺忘的房間

光影構建的地面,在沈念腳下延伸出一條漆黑的走廊。

她并沒有選擇后退。

在裂縫出現后的第七個脈沖波落下時,空氣中陡然傳來一陣“金屬門被強制撬開的低沉回響”,仿佛整個空間結構發生了劇烈的震蕩——然后,一道門出現在她面前。

不是自動生成的,也不符合她的意識圖譜。

那是一道真實門,舊木構造,刻著殘損的拉丁文銘文,表面滿是類似燒灼后的焦痕,像是從火場里拖出來的孤品。門上隱隱浮現三個字符:R-0-7。

沈念站在門前。

那道門沒有門把手,沒有提示,沒有任何互動引導。

它像是……等了很久。

“這是‘Ω-N’留下的?”她心中閃過念頭。

可在她觸碰到門板的瞬間,冷風襲來,眼前畫面如斷裂的鏡像碎開,一股濃烈的“過載記憶”涌入腦中——

她看到了一個孩子,在水泥地下室里咳嗽著畫畫,畫的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家”;

她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袍的女孩,反復在鏡子前練習微笑,只為讓自己的“人格曲線”貼合實驗指標;

她還看到一個編號為R-0-7的實驗者,在被徹底刪除意識前的三十秒,用盡最后的權限,將這間“房間”藏進灰域。

沈念猛地睜開眼。

門已經緩緩打開,黑暗中,是一間“像極了圖書館廢墟”的巨大空間——

墻上鑲嵌著上百塊記錄器殘骸,每一塊都在斷斷續續播放著不同的“人生片段”:有人在跑步時忽然倒地;有人在病床上被宣判“不可再插管”;也有人,在雨夜里翻來覆去地反復擦寫一份“離婚協議”……

沈念緩緩走入,仿佛闖入了“被刪去的現實的博物館”。

但更詭異的是——她從那些片段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是“她”,而是某種“與她情感參數極度相似”的人。

一個在葬禮上默默站著的人,一個在銀行窗口將全部錢轉給母親的人,一個被推倒在樓道還強忍眼淚扶起弟弟的人……

“這些……不是我做過的事。”她低語。

卻又感到那種撕裂的熟悉感幾乎將自己淹沒。

“為什么這些殘片會投射成‘我’?”

她突然想起那個聲音所說的:“你是被抹除出來的‘意圖總和’,是那些系統無法預測變量的聚集之點。”

或許,這些不是別人的殘片。

是她的可能性。

那些她本可以成為、卻在某條路上被迫轉彎的人生。

她走到一塊已經完全熄滅的記錄器前,蹲下。

那上面貼著一個殘舊的標簽紙:

“SN-07C——預測失敗,已歸類為非歸屬人格。”

SN。

她屏住呼吸。

正當她伸手想觸碰記錄器時,一道平穩而陌生的男聲忽然從高處傳來——

“別動那個。”

聲音不大,但帶著奇異的穿透力,像是在指令一個系統而非對話。

沈念猛地抬頭。

黑暗書架頂端,一個戴著銀色單邊眼鏡的男子正靠著墻坐著,手中緩緩轉動著一顆白色光球。他身穿不符合系統任何編號制服的灰衣,背后是半碎的記錄日志屏,屏上只亮著兩個字母:

Proxy-7

他沒有下樓,只用那種“技術人員看待異常數據”的目光注視著她,眼神淡漠而銳利:

“歡迎來到‘非歸屬片段室’,編號已被抹除者。”他說,“你,已經沒有任何系統參數可供識別。”

“從現在開始,你在這個世界,連‘問題’都不再是。”

沈念盯著他,眼神如刀:

“那我是什么?”

Proxy-7的眼角彎了一下,語氣幾近玩味:

“你是變量。”

“而我,是觀測你能變成什么的那一個。”

沈念沒有立刻說話。

她站在那些熄滅的記錄器前,像一尊沉靜卻隨時會被引爆的雕像。

她的手指微微顫動,那不是害怕,而是神經系統在高壓之下自發發出的“搜索指令”——她在思考,也在試圖適應眼前這個新邏輯中的陌生支點。

“你剛才說,我是變量。”

沈念抬起頭,緩緩向上看去。

Proxy-7依舊懶懶地倚在架頂,白光球在他手中旋轉著,那是某種數據感應裝置,每旋一圈,墻壁上的記憶殘片就閃動一次。他的神情帶著一點像是在看“測試樣本”的興趣,又藏著一點老成的警惕。

“確切地說,”他糾正道,“你是系統原本預測失敗、但又無法完全刪除的那個變量。”

“編號系統為什么不徹底抹除我?”

Proxy-7輕笑了一聲,聲音落在空氣里像是電波里摻了水汽:

“因為你早在第一次‘喚醒事件’時,就觸發了一個極端稀有的模型回路。那叫‘自我歸構偏離’。”

“什么意思?”

“人類的意識系統,通常會圍繞既定身份、關系與環境反饋自我定義。但你——”

他瞇起眼睛,像是檢索某段極舊日志,“你居然在數次核心關系斷裂后,仍保有高頻的‘主動重構回路’。”

“換句話說,系統刪你刪不掉,控制你控制不了,回收又擔心你污染其它人格池。”

他看向她,語氣第一次變得有點認真:

“你不是不歸屬,是無法歸屬。”

房間里的光線忽然晃了一下。

Proxy-7輕輕一撥掌中光球,四周的殘片像是受了某種信號激發,開始以數據瀑布的形式快速閃現。他側頭,低聲道:

“現在你可以選一段,讀一讀。”

“讀?”沈念皺眉。

“這里的‘殘片’不是視頻,是‘投感體’。一旦接觸,你將進入殘片持有者的深層情緒通道——你不只是看到,還會臨時成為他或她。”

沈念沉默。

“你不是想找回自我嗎?”Proxy-7眼里似乎帶著某種試探,“那就先試試看,‘不是你’的你,是不是也能承受。”

她走向一塊隱約發光的記錄器,光線淡藍,殘留的感應頻率標注著:

[舊社會模塊·城郊實例段·持有者編號:ZC0413]

沈念伸出手,光芒撲面而來。

那一瞬,世界旋轉。

她跌入一段陌生的記憶。

場景加載中……

她的腳踩在泛黃的木地板上,耳邊是墻角老舊鐘表“咔噠咔噠”的聲音,時間在深夜的靜寂中緩慢凝滯。

她成了一個中年女人。

在偏遠的出租屋內,瘦削、穿著廉價的睡衣,靠在廚房門口,一遍遍聽著電話錄音里傳來兒子最后一通未接的語音:“媽,我……對不起。”

柜臺上放著快過期的胃藥和一罐被打開卻沒喝完的熱奶。

淚水無聲滑落,沈念能感受到那種——明明沒有親手殺人,卻因一句狠話、一個不理睬的夜晚,間接“結束”了另一個生命的罪責感。

她像被狠狠壓入了一個情緒深淵中,愧疚、崩潰、自厭,混雜著一種無法外訴的無力感。

這個女人,活成了“悔恨的實體”。

沈念睜開眼時,手背已被淚水打濕。

她仍站在“被遺忘的房間”里,但呼吸沉重,像剛從某種情緒風暴里爬回來。

Proxy-7沒出聲,仿佛在等她主動說出什么。

沈念抬頭,聲音沙啞卻堅定:

“她,不是失敗的意識。”

Proxy-7看著她,片刻后低聲道:

“你真危險啊。”

“明明不過是一個變量,卻總想為別人定義‘值得’和‘不值得’。”

沈念的指節緊握,視線沒有退縮。

Proxy-7似乎第一次感受到她的鋒利與不屈。

他跳下書架,穩穩落地,像是終于決定正式面對這個被放逐的“意識”。

“那么,編號已抹除者。”他慢慢開口:

“你有沒有想過——這些殘片本不屬于你,但你愿不愿,為它們‘記住’一次?”

“在這個沒有身份的空間里,記住他們,也就是……定義你。”

沈念沒有回答。

但她的眼神,已如風暴將至前的海面,暗涌洶涌。

章節終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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