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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未霽之光

  • 夏花未霽
  • 見夏知秋
  • 12108字
  • 2025-05-22 23:52:52

那封信,像一盞在迷霧中燃起的孤燈,為沈清岑標示了一個久違的方向。他不再是那個在雨中漫無目的游蕩的魂靈,蘇見夏的文字,那些充滿了少女情懷與熱望的句子,賦予了他一個具體的、可以去追尋的目標——那塊承載著“夏夜流螢,歲歲年年”期盼的漂流木。

他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決定:回海城,回那個他們一起長大的海濱小鎮。

五年了,自從那場災難之后,他像一只鴕鳥,將頭深深埋進沙里,逃離了那個盛滿了他所有幸福與所有痛苦的地方。他害怕觸碰任何與她相關的記憶,害怕那熟悉的海風會再次將他撕裂。可現在,他卻迫切地想要回去。

他簡單地收拾了行囊,主要是他的相機和那些“雨過初晴”的底片。臨出門前,他看了一眼暗房里那張蘇見夏在油菜花田中的笑臉底片。陽光下,她的笑容依舊燦爛奪目,仿佛在鼓勵他,催促他。

他將那張底片小心翼翼地取下,用干凈的絨布包好,放進了貼身的衣袋里,緊挨著那封信。它們是他此刻全部的勇氣來源。

從他居住的繁華都市到海城,需要一夜的火車。鐵軌與車輪規律的摩擦聲,像一首單調的催眠曲,卻無法讓沈清岑真正入眠。他靠在車窗邊,窗外是飛速倒退的城市燈火,像無數破碎的星辰。

他的思緒,也隨著這列火車,逆流回到了過去。

他想起蘇見夏藏東西的習慣。她總喜歡把最珍貴的東西,藏在最意想不到,卻又對她而言充滿意義的角落。小時候,她會把偷偷攢下的糖果藏在老槐樹的樹洞里,說那里是“糖果精靈的秘密基地”;長大一些,她會把寫給他的情書夾在她最喜歡的那本《小王子》里,書頁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梔子花香。

那塊漂流木,她會藏在哪里?

他首先想到的,是她的房間。那個曾經充滿了她的氣息,她的畫作,她的奇思妙想的小小天地。只是,他不知道,五年過去,那里是否還保留著原樣。他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去面對蘇伯父和蘇伯母。當年,他連她的葬禮都沒能完整參加,就被巨大的自責與悲痛擊垮,倉皇逃離。

火車在黎明時分抵達了海城。

走出車站,一股熟悉的、帶著咸腥味的海風撲面而來,瞬間將沈清岑包裹。這風里,似乎還夾雜著梔子花的淡香,一如當年。他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五年,足以讓一座城市發生一些改變。車站外新建了廣場,路邊的店鋪也換了不少招牌。但空氣中的味道沒變,天空的顏色沒變,遠處海平線上那道朦朧的晨曦,也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他沒有立刻回家,也沒有去蘇見夏的家。他沿著記憶中的小路,走向海邊。

清晨的沙灘格外寧靜,只有海浪一遍遍親吻沙灘的溫柔聲響。潮水退去,留下了濕潤而平整的沙面,上面散落著一些貝殼和細小的海草。他赤腳走在沙灘上,冰涼的沙粒從趾縫間滲入,帶來一絲清醒的刺痛。

這里,曾是他們最常來的地方。他們在這里追逐嬉戲,在這里看日出日落,在這里許下無數個關于未來的約定。每一粒沙,每一朵浪花,似乎都承載著他們的歡聲笑語。

他走到一塊巨大的礁石旁,那是他們當年的“秘密基地”。礁石的背風處,有一小片平坦的地方,可以坐下兩個人。他記得,蘇見夏曾指著礁石上一道天然形成的、酷似鯨魚尾巴的紋路說:“清岑,你看,這是不是你說的打瞌睡的鯨魚?”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冰冷粗糙的礁石。那道鯨魚尾巴的紋路依舊清晰。

“見夏……”他低聲呼喚,聲音被海風吹散。

他在這里坐了很久,直到太陽完全升起,將金色的光芒灑滿海面。海鷗在空中盤旋,發出悠長的鳴叫。

他想起了信中提到的那塊漂流木——“我說它像一只小船,你說它像一條打瞌睡的鯨魚。”會不會,她把那塊漂流木,也藏在了與“鯨魚”或“小船”有關的地方?

這個念頭讓他精神一振。除了她的房間,他們之間還有許多共享的秘密角落。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沙子。陽光照在他身上,驅散了一些清晨的寒意,也帶來了一絲微弱的暖意。他決定,先不急著去打擾蘇伯父蘇伯母,而是沿著他們曾經的足跡,自己先找一找。

他去了他們常去的舊書店,書店老板已經換了人,但那排落滿灰塵的舊畫冊還在。他去了學校廢棄的畫室,窗戶破了一塊,畫架東倒西歪,彌漫著塵土和顏料混合的復雜氣味。他甚至去了那棵老槐樹下,樹洞依舊,只是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幾片枯葉。

每一個地方,都像一把鑰匙,打開一扇記憶的閘門。蘇見夏的音容笑貌,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地在他腦海中浮現。他不再刻意回避,而是任由那些回憶將自己淹沒。痛苦依舊,但痛苦之中,卻也生出了一絲奇異的甜。那是屬于他們“青瓷歲月”的,獨一無二的甜。

一上午的尋找無果,他卻并不覺得沮喪。這個過程,更像是一場遲來的告別與重逢。他在用自己的腳步,重新丈量他們共同走過的青春。

午后,陽光變得有些炙熱。他走得有些累了,便在小鎮中心廣場的長椅上坐下。廣場中央的噴泉依舊在噴灑著水花,孩子們在水霧中嬉笑打鬧。不遠處,飄來糖炒栗子和烤紅薯的香氣,那是蘇見夏從前最愛的小吃。

他看著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中百感交集。五年,小鎮似乎在努力地向前走,而他,卻一直停留在那個暴雨的午后。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推著一輛賣梔子花和茉莉花的小車,從廣場的另一頭緩緩走來。那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臉上布滿了皺紋,但眼神依舊溫和。

沈清岑的心猛地一跳。是賣花李奶奶。

當年,蘇見夏最喜歡李奶奶的梔子花,每次路過,總要纏著他買上一小束。李奶奶也總是笑瞇瞇地多送她一兩朵,說:“夏丫頭這么俊,戴上我們海城的梔子花,就更像畫里走出來的人兒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朝李奶奶走去。

李奶奶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她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他,臉上露出一絲困惑,隨即轉為驚喜。

“是……是清岑小子?”李奶奶的聲音有些蒼老,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沈清岑的眼眶瞬間濕潤了。他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李奶奶,是我,我回來了。”

李奶奶放下推車,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著他:“哎喲,真是你!都長這么高了,奶奶都快認不出來了!這幾年……你都去哪兒了?夏丫頭她……”

提到蘇見夏,李奶奶的聲音低了下去,眼圈也紅了。

沈清岑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他低下頭,艱澀地開口:“李奶奶,對不起……我……”

李奶奶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里充滿了憐惜:“傻孩子,不怪你,那都是命啊……夏丫頭是個好孩子,就是命苦……她爸媽,這些年,可想她想得緊啊……”

沈清岑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要面對蘇見夏的父母。

“李奶奶,”他深吸一口氣,問道,“您知道……見夏她……有沒有什么特別喜歡藏東西的地方?或者……有沒有提起過一塊……像小船,又像鯨魚的漂流木?”

李奶奶聞言,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芒,她仔細回憶著,片刻后,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漂流木?我想想……夏丫頭那孩子,心思活泛,喜歡搗鼓些小玩意兒。她房間里,靠窗的那個舊書架,她寶貝得很,說是什么‘靈感收集站’,上面擺滿了她撿來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會不會,在那上面?”

舊書架……“靈感收集站”!

沈清岑的心臟猛地加速跳動起來。他記得那個書架,是蘇見夏用舊木板自己搭的,上面確實擺滿了各種貝殼、羽毛、好看的石頭,還有她隨手畫的速寫。

“謝謝您,李奶奶!太謝謝您了!”沈清岑激動地說道,他從口袋里掏出錢包,想買下李奶奶所有的梔子花。

李奶奶卻擺擺手,從花車里精心挑選了一束最新鮮、最飽滿的梔子花,塞到他手里:“傻孩子,跟奶奶客氣什么。快去吧,去看看她爸媽,他們……也需要一些念想。”

沈清岑緊緊攥著那束散發著濃郁香氣的梔子花,花香與記憶中蘇見夏發間的味道重疊在一起。他向李奶奶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轉身,朝著那個他既熟悉又畏懼的方向——蘇見夏的家,走去。

陽光穿過小鎮巷弄間濃密的樹葉,在他前行的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幅明暗交織的畫卷。他知道,推開那扇門,將是他此行最艱難的一步,但也可能是,離蘇見夏最近的一步。

那塊漂流木,那個“夏夜流螢,歲歲年年”的約定,仿佛就在前方,等待著他去拾起。

沈清岑的腳步,在離那扇熟悉的木門還有幾步遠的地方,變得異常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那束梔子花被他緊緊攥在手心,花瓣邊緣因他無意識的用力而微微蜷曲,濃郁的香氣混雜著他手心的薄汗,形成一種近乎悲戚的芬芳。

就是這里了。蘇見夏的家。曾經,這里也是他的另一個家。他曾無數次嬉笑著推開這扇門,蘇伯母總會端出剛切好的西瓜,蘇伯父會佯裝嚴肅地考他幾句時事,然后在他和見夏交換一個得意的眼神后,無奈地搖頭失笑。

如今,門依舊,人面……他不敢想。

他深吸一口氣,那股熟悉的海風夾雜著庭院里淡淡的草木清香,卻讓他胸口發悶。他抬起手,指尖在觸碰到門鈴的前一刻,又猛地縮了回來。五年了,他有什么資格再來打擾這份被他親手撕裂的寧靜?

然而,蘇見夏信中的每一個字,都在催促著他。那塊刻著“夏夜流螢,歲歲年年”的漂流木,像一個未竟的誓言,召喚著他。

他閉上眼,腦海中閃過油菜花田里見夏燦爛的笑臉,閃過她信中雀躍的筆跡。終于,他鼓足勇氣,按下了門鈴。

清脆的鈴聲劃破了午后的寂靜,也像一把鑰匙,開啟了塵封的閘門。

腳步聲從門內傳來,不疾不徐,卻每一下都踩在他的心尖上。門,吱呀一聲開了。

開門的是蘇伯母。

歲月在她眼角刻下了細密的紋路,曾經烏黑的頭發也添了許多銀絲,松松地挽在腦后。她穿著樸素的家常衣服,身上系著一條洗得有些發白的圍裙。當她看清門外站著的人時,整個人都僵住了。那雙曾經總是含著溫和笑意的眼睛,瞬間被震驚、悲傷、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填滿。

“清……清岑?”蘇伯母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仿佛這兩個字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下意識地扶住了門框,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

沈清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手中的梔子花,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媽……”一個模糊的音節從他喉嚨里滾出來,帶著濃重的鼻音。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稱呼過她了。

蘇伯母的眼圈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她看著他,目光從他消瘦的臉龐,滑到他手中那束梔子花上,眼神微微一顫。

“你……你還回來做什么?”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不是質問,更像是一種無力的悲鳴。

這時,一個略顯蒼老但依舊沉穩的男聲從屋內傳來:“是誰啊,老婆子?”

蘇伯父從客廳里走了出來。他比五年前清瘦了許多,背也有些佝僂,但眼神依舊帶著一絲不容侵犯的威嚴。當他看到沈清岑時,那張布滿風霜的臉上,表情凝固了。他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沈清岑,目光深沉得像一口古井。

空氣仿佛凝固了。梔子花的香氣在沉默中彌漫,卻無法稀釋那份沉甸甸的悲傷與隔閡。

沈清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盡管沙啞得不成樣子:“蘇伯父,蘇伯母……對不起。我……”他低下頭,手中的梔子花幾乎要被他捏碎,“我……我看了見夏的信。”

聽到“見夏的信”五個字,蘇伯母的身體猛地一震,一直強忍的淚水終于決堤而出。她捂住嘴,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蘇伯父快步上前,扶住了妻子的肩膀,看向沈清岑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探究與痛苦。

“什么信?”蘇伯父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沈清岑從貼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個牛皮紙信封,雙手遞了過去。“是她出事時,背包里的那封。寫著……要在螢火蟲節拆開的。”

蘇伯父的手微微顫抖著,接過了信封。他看著信封上熟悉的字跡,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哀傷。蘇伯母也湊過來看,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那娟秀的“給未來的我們”時,再也控制不住,靠在丈夫的肩頭低聲啜泣起來。

沈清岑垂著頭,像一個等待審判的罪人。他知道,無論他說什么,都無法彌補他們失去女兒的痛苦,也無法彌補他這五年來的缺席。

“信里……見夏說,她準備了一份驚喜……”沈清岑艱難地開口,聲音因哽咽而斷斷續續,“是一塊漂流木,她在上面刻了字……她說……她說藏起來了。李奶奶說,可能在她的‘靈感收集站’上。我……我想找到它。”

蘇伯父蘇伯母對視了一眼,眼神中都充滿了震驚與茫然。顯然,他們并不知道漂流木的事情。

“靈感收集站……”蘇伯母喃喃道,淚眼婆娑地看向沈清岑,“你是說……她房間里那個舊書架?”

沈清岑重重地點頭。

蘇伯父沉默了片刻,深深地嘆了口氣,那聲嘆息里,包含了太多的無奈與悲痛。他松開扶著妻子的手,轉過身,聲音疲憊卻不容置疑:“進來吧。”

沈清岑的心猛地一松,又瞬間被巨大的酸楚淹沒。他抬起頭,看到蘇伯父已經轉過身,向屋內走去,背影顯得如此蕭索。蘇伯母擦了擦眼淚,看了他一眼,眼神復雜,然后也默默地跟了進去。

沈清岑捧著那束梔子花,邁著沉重的步伐,踏入了這間既熟悉又陌生的屋子。

屋內的陳設幾乎沒有變,只是空氣中,似乎少了一種鮮活的氣息。客廳的茶幾上,還擺放著蘇見夏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笑得無憂無慮,像一朵永不凋零的夏花。

蘇伯父并沒有在客廳停留,而是徑直走向了走廊盡頭的那扇門。蘇伯母跟在他身后,腳步有些踉蹌。

沈清岑知道,那是蘇見夏的房間。

他的心跳得厲害,每一下都像鼓點般敲擊著他的耳膜。

蘇伯父在房門前停下,手放在門把上,卻沒有立刻推開。他閉上眼,仿佛在積蓄勇氣。幾秒鐘后,他緩緩推開了門。

一股混合著淡淡書卷氣、顏料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梔子花香的氣息,從門內彌漫出來,瞬間將沈清岑包裹。

蘇見夏的房間,像一個被時光遺忘的角落,完好地保留著她離開時的模樣。

靠窗的位置,擺放著一張畫架,上面還繃著一塊未完成的畫布,顏料盤里的色彩已經干涸。書桌上,攤開著一本速寫本,旁邊散落著幾支鉛筆。墻上貼滿了她的畫作,有海邊的風景,有小鎮的素描,還有幾張……是他的側臉。

而正對著門的,就是那個被蘇見夏稱為“靈感收集站”的舊書架。

那是一個用原木板簡單搭建的多層書架,上面琳瑯滿目地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小物件:形態各異的貝殼,色彩斑斕的鵝卵石,風干的海星,幾片造型奇特的羽毛,一些她自己捏的陶泥小動物,還有幾本她翻看得起了毛邊的舊書。

這里,是蘇見夏的小小世界,充滿了她的奇思妙想和對生活的熱愛。

沈清岑的目光貪婪地掃過書架上的每一個物件,仿佛想從中找到蘇見夏殘留的氣息。蘇伯父蘇伯母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這一切,眼神中充滿了悲傷的懷念。

“她說……像小船,又像鯨魚的漂流木……”沈清岑低聲重復著,目光在書架上一層層地搜尋。

書架上的東西很多,也很雜。他小心翼翼地撥開那些小玩意兒,生怕碰壞了任何一件。他的指尖拂過冰涼的貝殼,粗糙的石頭,柔軟的羽毛……每一件物品,都像在無聲地訴說著蘇見夏曾經的喜悅。

蘇伯母走到書架旁,伸出顫抖的手,拿起一個用貝殼串成的風鈴,輕輕晃動了一下,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這是夏夏……十五歲生日時,我們一起在海邊撿貝殼做的……”她的聲音哽咽,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

沈清岑的心一緊。他看著那個風鈴,仿佛看到了當年蘇見夏興奮地將一個個貝殼鉆孔,用細線串起來的專注模樣。

他的目光繼續在書架上搜尋。最上面一層,放著幾本厚厚的畫冊和一些裝裱好的小幅畫作。中間幾層,是那些零零碎碎的小收藏。最下面一層,則堆放著一些舊雜志和看起來像是素材的布料、干花。

會藏在哪里呢?

他的心因為期待與緊張而越跳越快。他幾乎屏住了呼吸,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可能的角落。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書架最頂層,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被幾本厚重的畫冊擋住了一半,隱約露出一截深褐色的、帶著不規則弧度的木頭。

那形狀……

沈清岑的心猛地一跳。他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移開那幾本畫冊。

一塊巴掌大小,形態奇特的漂流木,靜靜地躺在那里。

它的確像一只笨拙的小船,又像一條蜷縮著身體、準備躍出水面的小鯨魚。木質溫潤,帶著被海水和時光打磨過的光滑質感。

沈清岑顫抖著伸出手,將那塊漂流木捧在了手心。

它比想象中要輕一些,卻又重得讓他幾乎拿不穩。他能感受到木頭表面那些細微的凹凸,那是蘇見夏用刻刀一點點雕琢的痕跡。

他將漂流木翻轉過來。

在漂流木平整的底面,一行娟秀而稚拙的字跡,清晰地映入眼簾——

“夏夜流螢,歲歲年年-清岑與見夏”

字跡旁邊,還刻著兩個小小的,依偎在一起的簡筆畫小人,手牽著手,仰望著天空。

那一瞬間,沈清岑仿佛聽到了五年前,蘇見夏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后,一邊哼著歌,一邊用刻刀認真地刻下這些字句的聲音。他仿佛看到了她完成時刻,臉上露出的得意而羞澀的笑容。

“找到了……我找到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滴落在溫潤的木頭上,迅速滲入紋理。

蘇伯父蘇伯母也湊了過來,當他們看清漂流木上的字跡時,都愣住了。蘇伯母捂著嘴,泣不成聲,蘇伯父的眼眶也紅了,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行字,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夏夜流螢……歲歲年年……”蘇伯父低聲念著,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悲愴與遺憾,“這孩子……這孩子……”

沈清岑緊緊地將漂流木貼在胸口,那堅硬的木頭硌得他生疼,卻也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他枯竭已久的心臟。

這是蘇見夏留給他的,最后的,也是最珍貴的禮物。

它不是一個冰冷的遺物,而是一個充滿了愛與期盼的信物。它承載著他們共同的夢想,也見證了她對他最深沉的愛戀。

窗外,陽光正好,透過干凈的玻璃,灑在房間的地板上,也灑在那塊小小的漂流木上,泛起一層溫暖柔和的光暈。

未霽之光,或許,就從這一刻,悄然開始。

沈清岑緊緊地將那塊漂流木貼在胸口,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也模糊了窗外那片明媚的陽光。木頭粗糙的邊緣硌著他的掌心,那細微的刺痛卻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真實——蘇見夏,她曾經那么真實地存在過,她的愛,她的期盼,都凝結在這塊小小的木頭里,穿越了五年的光陰,再次觸碰到了他。

蘇伯母的啜泣聲漸漸低了下去,化為斷斷續續的哽咽。蘇伯父伸出手,輕輕拍著妻子的背,他自己也紅著眼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那股翻涌的悲痛壓下去。他看著沈清岑,目光復雜,有痛楚,有釋然,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孩子,”蘇伯父的聲音沙啞,帶著歲月磨礪后的沉重,“這五年……你……過得好嗎?”

這一句平淡的問候,卻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沈清岑心中另一道閘門。他原以為會面對質問,面對斥責,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句帶著關切的詢問。他抬起頭,看著蘇伯父布滿血絲的眼睛,喉嚨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力地搖了搖頭。

好嗎?他怎么可能好。這五年,他像一個活在雨季里的幽魂,每一個日夜都被自責和思念噬咬。他走遍了萬水千山,卻始終走不出失去她的陰影。

蘇伯母從丈夫的肩頭抬起臉,淚痕未干的臉上帶著一絲凄然的了悟。“我們知道……你也不好過。”她看著沈清岑手中的漂流木,眼神悠遠,“這孩子……她總是這樣,把最好的東西,最真的心意,悄悄地藏起來,等著我們去發現……就像她小時候,把偷偷畫的我們的畫像,藏在床底最深處的鐵盒子里,等我們生日那天再獻寶似的拿出來……”

隨著蘇伯母的追憶,房間里的空氣似乎也變得柔軟起來。那些被悲傷掩蓋的,關于蘇見夏的鮮活細節,一點點浮現。

沈清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塊漂流木上。他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行“夏夜流螢,歲歲年年-清岑與見夏”的字跡,感受著刻痕的深淺。每一個筆畫,都像是蘇見夏用盡了力氣,將她對未來的所有美好想象,都傾注其上。

“信里……她還說……”沈清岑的聲音依舊帶著濃重的鼻音,他努力平復著情緒,想把蘇見夏的愿望完整地傳達,“她說……‘驚鴻一瞥’那張照片,她寄出去參賽了。如果得獎了,獎金……我們就拿來當下次旅行的經費,去拍更多更多的‘雨過初晴’……”

“雨過初晴……”蘇伯父低聲重復著這四個字,眼神中閃過一絲痛楚。他何嘗不希望女兒的人生,永遠只有初晴,沒有雨。

沈清岑看著蘇伯父,鼓起勇氣說道:“蘇伯父,蘇伯母,對不起。當年……我沒能……我甚至沒敢打開她的信,就逃走了。這五年,我一直在拍‘雨過初晴’,可我……我一直活在那場雨里。直到……直到我看到這封信,看到這塊漂流木,我才明白……我才明白,見夏她……”

他哽咽了,后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他想說,見夏是那么熱烈地愛著生命,愛著他,愛著未來。她留下的,不應該只有悲傷和遺憾。

蘇伯父沉默地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那棵枝繁葉茂的香樟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釋然,也帶著一絲決絕:“清岑,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我們都困在里面太久了。”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沈清岑手中的漂流木上,眼神變得柔和了些。“這塊漂流木,是夏夏留給你的念想,也是她對你們未來的期盼。雖然……那個未來已經不在了,但這份心意,是真的。”

蘇伯母也走了過來,她從沈清岑手中接過那束一直被他緊攥著的梔子花。花瓣已經有些蔫了,但香氣依舊濃郁。她找來一個干凈的玻璃瓶,裝了些水,將梔子花插了進去,擺在了蘇見夏的書桌上,就在那本攤開的速寫本旁邊。

“夏夏最喜歡梔子花了。”蘇伯母輕聲說,眼神溫柔得像是在看著女兒,“她說,梔子花開,夏天就真的來了。”

房間里,梔子花的香氣與書卷氣、顏料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慰藉。沈清岑看著那束重新煥發生機的梔子花,心中那塊堅硬的冰,似乎也開始慢慢融化。

“蘇伯父,蘇伯母,”沈清岑深吸一口氣,眼神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我想……我想去一次螢火蟲節。”

蘇伯父和蘇伯母聞言,都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見夏在信里說,她一直期待著我們一起去看螢火蟲,把那個最明亮的夏夜,寫進我們共同的余生日記里。”沈清岑的聲音雖然還有些沙啞,但語氣卻很平靜,“我……我想替她去看看。帶著她這份心意,帶著這塊漂流木。”

他頓了頓,看向他們,眼神誠懇:“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救贖,但我想,這或許是……我唯一能為她,也為我們做的事情了。”

蘇伯父看著他,眼神復雜。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書架前,從最頂層取下一個小小的相框。相框里,是蘇見夏十幾歲時的照片,她穿著校服,扎著馬尾,笑得一臉燦爛,背景是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這是夏夏高一那年,學校組織去郊外寫生時拍的。”蘇伯父的指腹輕輕拂過照片上女兒的笑臉,“她回來后興奮地跟我說,那里的油菜花比她見過的任何花都要美,像金色的海洋。她說,以后一定要帶我們,還有你,一起去看。”

沈清岑的心猛地一顫。他想起了自己沖洗出來的那張,蘇見夏在油菜花田中的底片。原來,她對美好景色的向往,一直都那么純粹而熱烈。

蘇伯父將相框遞給沈清岑:“去吧。如果你覺得這樣做,能讓你心里好過一些,能讓夏夏……在那邊也能安心一些,那就去吧。”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只是,清岑,答應我們,照顧好自己。別再像過去五年那樣……折磨自己了。”

蘇伯母也點點頭,淚水再次涌上眼眶,但這次,她的眼神里多了一絲欣慰。“夏夏她……她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帶著她的那份愛,去看遍這世間所有的美好。”

沈清岑接過相框,照片里蘇見夏的笑容,與他底片上的笑容重疊在一起。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堅定:“我會的。蘇伯父,蘇伯母,謝謝你們。”

這一刻,壓在他心頭五年的巨石,仿佛終于松動了一些。蘇見夏父母的理解與寬宥,像一道微弱卻溫暖的光,照進了他幽暗已久的世界。

他將那塊刻著“夏夜流螢,歲歲年年”的漂流木,小心翼翼地放回自己的口袋,緊挨著那封信和那張底片。它們將是他未來旅途中,最珍貴的行囊。

離開蘇家時,已是黃昏。夕陽的余暉將小鎮染上了一層溫暖的橘紅色。沈清岑回頭望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木門,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這扇門背后,承載著太多的愛與傷痛,也承載著一份遲來的和解。

海風吹拂著他的臉頰,帶著熟悉的咸腥味和淡淡的梔子花香。他沿著來時的小路,走向海邊。他想在離開海城前,再看一次這里的日落。

他知道,心中的雨季尚未完全過去,但那道名為“未霽之光”的晨曦,已經在他心底悄然升起。蘇見夏的愛,像一顆永不熄滅的星辰,指引著他,在漫長的黑夜中,尋找光明的方向。

螢火蟲節,他一定會去。不僅是為了完成一個未竟的約定,更是為了,讓蘇見夏的生命,以另一種方式,在他的人生中,繼續絢爛。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沉入海平面,將天際染成一片溫柔的紫羅蘭色。沈清岑站在礁石上,海風揚起他的額發,吹散了些許眉宇間的郁結。他手中緊握著那塊小小的漂流木,木頭溫潤的觸感,像蘇見夏曾經牽著他的手,帶著微涼的暖意。

他沒有在海城久留。次日清晨,便踏上了去往那個傳說中螢火蟲漫山遍野的山谷的旅程。蘇見夏的信和那張油菜花田中的底片,以及蘇伯父給他的那張相框,都被他妥善地安置在背包最貼近心臟的位置。它們不再是沉重的負擔,而像是護身符,賦予他前行的力量。

火車穿行在連綿的丘陵與翠綠的田野間。窗外的景致不斷變換,從海濱的咸濕到內陸的清新。沈清岑的目光追隨著那些一晃而過的風景,思緒卻飄得很遠。他想起蘇見夏在信中描繪的螢火蟲節,那份純粹的向往與雀躍,幾乎要從紙上跳脫出來。他想象著她寫信時,嘴角一定帶著狡黠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像夏夜里最亮的星。

“呆子清岑,有沒有被眼前的景象美到說不出話來?”她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近乎五年未見的,淺淡卻真實的笑容。是的,見夏,我很期待,期待替你看到那片星河墜落人間的盛景。

抵達山谷所在的小鎮時,已是傍晚。小鎮古樸而寧靜,依山傍水,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清香和山野的濕潤氣息。當地人說,螢火蟲節并非一個固定的節日,而是指每年仲夏時節,山谷中螢火蟲最為繁盛的那幾周。現在,正是最好的時候。

沈清岑沒有急著進山。他在鎮上找了一家簡樸的客棧住下,客棧的老板娘是個熱情好客的中年婦人,告訴他,觀賞螢火蟲最好是在沒有月亮的夜晚,沿著山澗小路往深處走,那里的螢火蟲最多,也最美。

那一夜,他睡得很沉。沒有噩夢,沒有被雨聲驚醒。醒來時,窗外是清脆的鳥鳴和山間特有的薄霧。

他花了一天的時間在小鎮周圍漫步,熟悉環境。山谷幽深,溪流潺潺,古樹參天。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他拿出相機,卻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急于捕捉“雨過初晴”的瞬間。他只是靜靜地走著,感受著,呼吸著。這里的空氣,似乎能洗滌人心頭的塵埃。

傍晚,他再次確認了天氣。無月,微風。是個完美的夜晚。

他帶上了相機,那塊漂流木,蘇見夏的信,還有一小瓶水。沿著老板娘指點的小路,他獨自向山谷深處走去。

夜幕漸漸降臨,山林間的光線越來越暗。蟲鳴聲此起彼伏,在寂靜的山谷中顯得格外清晰。沈清岑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小手電,光束在前方投下一小片圓形的光暈,照亮了腳下的路。

越往里走,空氣越是濕潤清涼。他能聽到溪水在不遠處流淌的聲音,嘩啦啦的,像一首永不停歇的歌。

不知走了多久,當他拐過一個彎道,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前方幽深的林間,開始出現星星點點的、微弱的綠光。起初只有幾點,零零星星,像是不小心從天上掉下來的小星星。但隨著他繼續前行,那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它們在草叢中,在樹葉間,在溪水旁,悠然地閃爍著,飛舞著。成千上萬,不,是數不盡的螢火蟲,匯聚成一條流淌的光之河,在靜謐的山谷中蜿蜒。

它們的光芒并不耀眼,卻帶著一種夢幻般的溫柔。明明滅滅,像無數個小小的燈籠,點亮了整個幽暗的世界。空氣中,彌漫著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香。

沈清岑站在那里,久久沒有動。他關掉了手電,任由自己完全沉浸在這片光的海洋里。

“清岑,你看,它們像不像墜落凡間的星河?”

蘇見夏的聲音,清晰地在他心底響起。

他緩緩地伸出手,一只螢火蟲悠悠地落在了他的指尖,翅膀翕動,發出柔和的光芒。那光芒如此微弱,卻又如此堅定。

他從口袋里取出那塊漂流木,借著螢火蟲的光,摩挲著上面“夏夜流螢,歲歲年年”的字跡。他又拿出那封信,信紙在微光中泛著柔和的色澤。

他沒有讀出聲,只是在心里,將信中的每一個字,都重新默念了一遍。

“……我們要抓緊時間,把這最明亮的夏夜,深深地刻在心里,寫進我們共同的余生日記里。”

淚水,再次悄無聲息地滑落。但這一次,不再是純粹的悲傷與自責,而是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與釋然。

他仿佛看到蘇見夏就站在他身邊,穿著那條洗得發白的棉布裙子,仰著頭,看著這漫山遍野的流螢,眼睛里閃爍著比螢火更明亮的光芒。她會拉著他的手,興奮地跳起來,然后靠在他的肩頭,輕聲說:“清岑,真美啊……”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真的有她發間的梔子花香。

就在這時,他腦海中無端地浮現出一句詩:“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他一直以為,蘇見夏的離去,是他生命中一場永不放晴的驟雨,將所有的絢爛都沖刷殆盡,只留下無盡的灰暗與濕冷。他困在那場雨里,用“雨過初晴”的執念來麻痹自己,卻始終不敢面對真正的“晴”。

可是此刻,看著這些在黑暗中努力發光的微小生命,看著它們用短暫的生命,綻放出如此極致的美麗,他忽然明白了。

蘇見夏,她就像這夏夜的流螢,像盛開的夏花。她的生命雖然短暫,卻曾那樣熱烈、那樣絢爛地盛開過。她的愛,她的笑容,她的夢想,都像這些螢火蟲的光芒一樣,真實地存在過,照亮過他的生命。

失去她,是命運的殘酷。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饋贈。

愛,不是要將彼此困囿于失去的雨季,而是要讓彼此在記憶中,永遠如夏花般絢爛,如流螢般閃耀。她的缺席,不應該成為他無法逃離的牢籠,而應該成為他心中一盞永恒的燈,照亮他前行的路。

他睜開眼,眼前的螢火依舊如夢似幻。他舉起手中的相機,沒有使用閃光燈,而是調高了感光度,延長了曝光時間。他想記錄下這片光,這片蘇見夏夢寐以求,而他終于替她看到的光。

快門輕輕按下,將這片流淌的星河,連同他此刻的心情,一同定格。

這不再是他“雨過初晴”系列里那種帶著清冷哀愁的雨后景象。這幅照片,將會充滿生命的律動與溫暖的光芒。它將是他攝影生涯中,一個新的開始。

他將那塊漂流木重新放回口袋,緊緊貼著胸口。他不會把它留在這里,他要帶著它,帶著蘇見夏的愛與夢想,繼續走下去。他們的“夏夜流螢,歲歲年年”,會以另一種方式,在他的生命里延續。

夜色漸深,螢火蟲的光芒卻絲毫未減。沈清岑找了一塊平坦的石頭坐下,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一片寧靜。他知道,心中的雨季或許還未完全消散,但烏云已經裂開了一道縫隙,有光,正從那里透進來。

他想起了那些被他塵封了五年的,與蘇見夏共同拍攝的膠卷。那些充滿了陽光、海浪和無憂無慮笑聲的“琥珀原石”。

回去之后,他要把它們全部沖洗出來。他要勇敢地面對那些清晰得殘忍的幸福,因為那些幸福,是真實的,是屬于他們的。他要把那些“琥珀”串起來,掛在回憶的脖頸上,就像見夏曾經期盼的那樣。

他會繼續他的攝影之路,但他的鏡頭里,除了雨過初晴的清冽,也會有夏花般絢爛的溫暖,有流螢般閃爍的希望。

山谷中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像一個溫柔的吻。

沈清岑微微仰起頭,看著那些在夜空中自由舞動的光點,嘴角,終于揚起了一個釋然而堅定的弧度。

“見夏,”他在心里輕聲說,“謝謝你。你的夏天,永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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