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無涯點點頭，“我自化形之日，便已勘見心魔。”

“那倒是省得我解...你說什么！？”青牛瞪大了眼睛，“勘見心魔？

你莫不是在同我說笑吧？”

青牛不是在做戲。

想他當年被老君收入門下，一路修正法，半點岔路都沒有行過。

饒是如此，為了勘破心魔，也費了許多年月。

那段宛如易筋伐髓的痛苦經歷，讓他至今想起都心有余悸。

話都聊到這個份上，虞無涯也不再遮掩，直接道：“我化形之后，得證地仙之軀，心魔也是在那時出現的。”

青牛臉上驚訝并未減少，起身繞著虞無涯走了好幾圈，才喃喃道：“好運道啊，先成仙軀，又早見了本心。

你此等天賦，難怪大士要收你入南海。

就是天生地養的靈物中，也少有你這種的。”

聽到這個不知聽過多少遍的稱呼，虞無涯再難壓制心中疑惑，問道：“還請牛兄賜教。

天生地養與尋常五蟲有何區別？”

“大士沒同你講過？”青牛撓撓頭，解釋道：“靈物天地所孕。

或生有神通，或生俱法力，自然勝過尋常五類。

像五類之首和那猴子，還有我知道的一些仙佛門生，都算是天生靈物。

但......”

青牛壓低聲音，湊近道：“你方才不是問我，何為有心無力么？”

虞無涯點點頭。

“此事還要從那孕出孫猴子的出身說起。

那花果山乃十洲之祖脈，三島之來龍。

自開清濁而立，鴻蒙判后而成。

他生在此處，取天地精華......我這般同你說吧。

孫猴子生來便是金仙。”

“金仙？”虞無涯詫異道。

青牛鄭重點頭，“命功法力，皆是金仙。

他拜師學藝，不過是找到條正路。

學成之后，自然修為一日千里。”

說到此處，青牛語氣驟然變得凝重，“但這不是好事。”

“牛兄此言何解？”

“心為道樞。”青牛嚴肅道：“修力不修心，終究是枉然。

你有所不知，心魔勘破，越早越好。

心魔與性命相關，你根基越厚，修為越高，那時想勘破心魔，好比井中撈月霧里看花。

那孫猴子便是如此。

根基太厚，又不修心法，只修神通術法。

到最后被力所馭，險些毀了修為。

但那廝福緣厚，吃了蟠桃金丹，命堅體固，用那“獨木”撐住了身子。

不過也僅限于此了。

一條腿修行，終究走不長遠。

若無世尊出手，三災九厄天人五衰，早就讓他神魂俱滅了。”

“他不是有七十二變？”

“身變心不變有何用？

騙的過咱們，還欺得了天么？”

虞無涯若有所思時，又聽青牛道：“性命本就該是相輔相成。

那世尊為助他，五行山壓了他的法力神通。

如今他心境是幾等，法力便是幾等。

所以說他有力無心。

你放手施為便是，不必顧忌太多。”

青牛一攤手，笑道：“老爺還同我說，讓我不妨多難難他，以報當年一推之仇。”

虞無涯聽出這是戲言，微笑接著道；“這么說來，咱們都是陪‘太子’讀書了。”

“那倒不是。”青牛搖頭搖得很堅決，“傳經是正經事，先有經書，才有取經人。

猴子這事，只是個附帶。

你也別多想，既然來了，就安心待下，好好修行。

有仙佛諸多大能在，多余的事，還輪不到咱們操心。

而且...旁的人如何想我不知，但我覺得你比猴子運道好。”

“我？”

“你勘見心魔比他早，性子也沒他先前那么躁動。”青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橘皮碎屑，“觀人觀跡，觀跡察心。

你以為老牛我和誰都說這么多么？

單憑你對水府和陳家莊眾人所為，就知你這人差不到哪去。

這橘子，花了你不少銀錢吧？”

虞無涯聞言一怔，笑道：“水中寶物多，稱不上什么花銷。”

“那也是正行，起碼你有這份心，我可是知道......”

青牛說到這一頓，微微嘆了口氣，話鋒一轉道：“那猴子若是能像你一樣，早早明心見性，也就沒這么多事了。

結果現在命硬心弱，看似威風凜凜，實則如履薄冰。

一旦生出心魔...嘖嘖，指不定要出什么亂子。”

真假美猴王？

虞無涯腦中突然蹦出這五個字，好奇問道：“牛兄，心魔也有靈智么？”

青牛仿佛聽到了什么大恐怖，鼻中噴出長長的白氣，沉默許久才嚴肅道：“你若察覺到這種情況，不要猶豫，立馬去尋大士。

晚一分都是大禍患！”

虞無涯心頭一顫，“還請牛兄賜教。”

青牛意味深長道：“心魔因你而生。

若它真有靈智，屆時你真能分清誰是心魔么？

此等性命攸關之事，你千萬牢記，不可大意。”

虞無涯瞬間感覺后背一涼。

等回過神，第一時間內視己身，探查心魔。

萬幸，心魔如往常一樣，無意識的趴在心底。

虞無涯松了口氣，退出心湖，一邊調息，一邊消化青牛的說法。

菩提和孫悟空，觀音和自己......不對，孫悟空起碼有師徒之名。

而且菩提當年趕走孫悟空，是擔心他在同門面前賣弄功法，不僅蹉跎歲月，還會引來殺身之禍。

可無論木吒、善財、還是龍女，都沒有對觀音的決定表達不滿，還明里暗里幫助自己修行。

那根本原因是什么呢......

虞無涯正出神，忽然感覺肩頭被人重重一拍。

“行了，我也該回去了。

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日后得空，去兜率宮尋我，咱們再好好聊聊。”

青牛說著，將剩余的橘子揣進懷中，隨意擺了擺手。

虞無涯連忙起身相送，卻被青牛勸住。

待青牛離開后，虞無涯正要揮手收拾這一地狼藉，忽然發現一地橘皮中有光芒閃爍。

他拿起一看，是枚玉牌，意識探進后，頓時愣在原地......

另一邊。

青牛剝著橘子向水上浮去，邊吃邊哼著小曲，心情十分不錯。

老爺常說自己腦子一根筋，不懂得變通。

待回去后和老爺說這事，老爺肯定要夸自己。

無心之舉，與一位有望長生的道友結了善緣，還親近了南海一脈。

日后真遇到什么小麻煩，也不用去找老爺，省得還要挨訓。

修行法地侶財，自己所缺的“侶”今日算是補全了一二。

原來老爺所說的機緣在這啊......

青牛越想越得意，就在他破開水面，想要駕云離去時，周圍水面忽然泛起漣漪。

鰱魚頭帶著大大小小十幾條魚浮出水面，頭頂托盤，緊張道：“靈感上仙之前便吩咐我等侯在此，請您勿要推辭，將這些橘子帶回去。”

青牛環視壘成小山的橘子，嘴角咧得越來越開。

這虞無涯。

還真是個妙人！

自己那份法天象地的神通算是送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