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翎徹底愣住了，她驚愕地睜大眼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亦或者是幻覺。

西比拉也猛地抬起頭，望向沈知遠，滿臉的難以置信。

“什...么？”

葉翎的聲音顫抖，她想過沈知遠會辯解，卻未曾想過，知道了如此事實。

沈知遠微微低下頭，看著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掌，仿佛在確認自身的“非人”。

“元循...是由我，在完成活金屬改造前，遺留的生殖細胞培育而來，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他的確算是我的兒子。”

房間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元循是沈知遠的兒子？這件事的荒謬程度，簡直就像是...算了，葉翎也想不出什么合適的比喻了，反正意思到了就行。

此刻，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混雜著悲哀涌上她的心頭，甚至于，比她得知了七十多年前，打破命運的真相還要絕望。

葉翎下意識地，將元循的形象，與眼前的這張面龐重疊，發現的確有著許多相似之處，不由得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為什么要做到這個地步？把他...把你的兒子，當成工具一樣關在伊甸里？”

沈知遠似乎早已預料到她的反應，用他那慣常的平靜語調開始解釋：

“命運的眷顧程度，是由與對應未來的關聯性決定的，而我的存在，這具活金屬，是銜尾之蛇法則成型的關鍵所在。”

他的視線沒有焦點，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時空，看著那個王庭崩毀的血夜：

“因此，當我將王終結，引爆‘終極一躍’，法則刻入變化石碑的那一刻，我便已經與那個被錨定的‘銜尾之蛇未來’深度綁定，被其眷顧，成為其所欽定的代行者。”

沈知遠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幾乎讓葉翎認為是錯覺的自嘲：

“成為代行者的五十多年里，我一直在掙扎，想盡了一切辦法，用盡了一切手段，盡可能地去延緩那個未來的到來。”

“但這股勢，無法永遠阻擋。”

沈知遠的目光重新聚焦：

“命運選擇的未來，即便我停滯不前，不去主動推動，最終也會物色其他的代行者，來完成它的進程，這比現在更糟，因為那代表，命運徹底失控了。”

他略微停頓，然后繼續說道：

“于是，我找到了一個平衡點，正如衛星無法掙脫行星的引力，卻又不會墜入其中，可以形成一種穩定的環繞軌道。”

他在虛空中輕輕畫了一個無形的圓：

“我需要一個存在，它能強有力地吸引命運的眷顧，將那龐大的‘引力’聚焦于自身，從而讓我從代行者的位置上解脫出來，形成一個類似衛星公轉的穩定態。”

“而你制造了元循...”

葉翎的聲音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寒意，她終于明白了，沈知遠之前那句“他是我的兒子”背后真正的，冰冷的邏輯。

“是的。”

沈知遠確認道：

“元循是我的血脈延伸，并且具備完美的銜尾之蛇基因結構，與‘銜尾之蛇未來’的關聯性，天生便達到了極致。”

他微微側頭，似乎在是回憶：

“在他誕生之初，那龐大的命運眷顧就瞬間發生了轉移，形成了一種動態的平衡，我需要做的，只是確保他穩固在‘軌道’上，為我的研究提供足夠的時間。

這就是我找到的平衡點，犧牲一個舊人類個體——我的兒子，來換取一個相對可控的，減少整體痛苦的補完進程。”

......

葉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離開靈境守望部的。

沈知遠說得再清楚不過，現實，已經被那個名為“銜尾之蛇”的未來徹底捕獲，無論她作何努力，都無法改變了。

這便是“引力”，四大基本力中，決定星體與命運運行的本質力量。

“無法改變了嗎...？”

她蜷縮在房間的角落里，低聲呢喃。

理性告訴葉翎，沈知遠已經鋪好了路，只需要順著往下走就可以了。

但是，感性卻無法接受，就算，終點注定是那“銜尾之蛇”的未來，但通往終點的方式呢？難道也被徹底鎖死了嗎？

即使這份“可能”最終也被未來同化，她也要去試上一試！

葉翎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緊閉數日的房門，眼中的火焰反而更加熾熱。

知不可為而不為，賢人也。

知不可為而為之，圣人也。

這場在既定軌道上對命運發起的沖鋒，將是她對祖奶奶，對沈知遠，對那無解的引力，乃至對她自己，最終的回應。

......

池缺緩緩睜開雙眼。

重塑的過程比他想象的更加激烈，卻也意外的順暢，并未出什么亂子。

他審視著體內那全新的基因結構，在精神力的視野中，兩條莫比烏斯帶正以一種完美恒動的方式，彼此交叉，旋轉。

一條，閃爍著深邃的暗綠色澤，那是銜尾之蛇的破壞之力，而另一條，則流淌著充滿生機，溫潤如玉石的翠綠色光輝。

他的細胞，每一刻都在進行著微觀層面的重塑，從而不斷滋生著，兩種在廢土宇宙中，被視為對立面的生命力量，

它們此刻，在池缺體內達成了精妙的平衡，而交叉點，便是全新的力場核心。

池缺微微抬起頭，一滴濺即將落向地板的水珠，驟然間凝滯在了半空。

這并非直接操控時間的偉力，那還并非他所能企及，而是通過吸收一片空間內微觀層面的熱量，減緩分子間的熱運動。

但從宏觀觀察，便是目標區域的一切物質運動，能量傳遞，乃至生命反應都變得如同蝸牛爬行，甚至近乎靜止，在這個力場內，時間相對于外部，被“拉長”了。

從本質上說，是靜滯力場的變種，只不過，從宏觀變為了微觀層面。

池缺稍微實驗了一下力場的強度，滿意的點點頭。

他的力場，雖然強度不及冬擁的宏觀偉力，但在精細度上卻更勝一籌。

隨即，池缺的意識潛入法則根源，翻閱著廢土宇宙的近況，包括沈知遠闡釋的，那套關于命運、引力與未來的理論。

他挑了挑眉，仿佛在自言自語：

“不...這是不完全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