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
- 我的細胞宇宙進化論
- 道中行者
- 4141字
- 2025-06-17 20:00:00
不知何年何月,在永夜籠罩的廢土河畔,一團混沌的肉體悄然蘇醒。
初生的它沒有意識,只有吞噬與增殖的本能,它寄生在一頭變異野獸的體內,貪婪地汲取宿主的養分,瘋狂分裂,短短數日之間,野獸便化作一具干癟的尸骸。
而它,也因宿主的死亡瀕臨凋亡。
就在它瀕死之際,一頭流浪的變異犬被血腥味吸引而來,在啃食野獸尸體時,變異犬的傷口接觸了肉塊,嗅到了生機,它瞬間侵入野犬的血管,在骨髓中扎根。
但這一次,它學會了克制,不再肆意吞噬宿主的養分,而是選擇共生,甚至偶爾會反哺能量,修復野犬的暗傷。
這一切處于本能,就像是有些病毒,在演化過程中,會主動減少自己的致命性,從而獲得更持久的傳播機會。
它此時尚不清楚,自己走上了正確的進化道路,一次瀕死就明白了共生,但那些同類就沒那么好運,它們有的,甚至還沒來得及找到宿主,便已經陷入了消亡。
它進化的很快,很快徹底掌控了這具軀體,但野犬也因此變得強壯,在廢土的風中奔跑時,宛如一道黑色的閃電。
它通過野犬的眼睛,第一次看清了這個荒蕪的世界,那一瞬間,從它的血脈深處,它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謂的恐懼。
它不明白這種恐懼是從何而來,只是本能地追求著更強大的力量,它遇到了自同類,毫不客氣,就它們一一吞噬,或者說是本能的融合,因為并無彼此的區分。
本來,它可能會一直這么下去,然而,野犬的身體卻很快達到了極限。
在某個寂靜的夜晚,這具被過度改造的身體終于不堪重負,轟然倒地。
但它并未像上次那樣,被動等待下一個宿主的降臨,這次,它選擇了更為激進的方式——主動分化,憑借血脈中與生俱來的藍圖,它開始重塑自己的生命形態。
這并非出于智慧,而是本能,但卻是個堪比生命第一次誕生時的奇跡。
黏稠的膠質逐漸拉伸,卻不斷崩塌重組,它的體表時而浮現出毛發,時而突起森森骨刺,最終定格成近似人類的形態。
如果忽略那過分修長的四肢,以及胸腔處如同深淵巨口般的裂隙。
這便是永夜中第一名偽人的誕生。
新生的偽人搖搖晃晃地站起,尚未成型的五官在面部蠕動重組,忽然,他的下顎扭曲的裂開,向天空發出一聲嚎叫。
這是這個族群,對世界最初的宣言。
它開始在荒原上游蕩,變異生物幾乎不是他的對手,這倒不是它有多么強大,而是因為它很難被殺死,畢竟,不是什么生物被掏了心臟還能夠活蹦亂跳的。
而且,每次受傷,它都會有意增強受傷的部位,借助這種能力,他所向披靡。
然而,它卻感到一股難以言明的情緒,它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么。
直到某一天,它遇到了一個人類。
在那一瞬間,某種根植于血脈深處的親近被打開了,它立刻朝著那個人類撲了上去,眼中映出了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然后,它就吃飽了。
它感到一陣可惜,卻無法抑制血脈中翻涌的吞噬欲望,然而,在徹底消化完那個人類后,它竟獲取了對方的部分記憶。
那些記憶讓它第一次看清了自己:扭曲的軀體,過分延展的四肢、胸腔處猙獰的裂口,都與人類應有的模樣格格不入。
它開始改變自己,變得更加接近人類,同時從其記憶中得知了一件事:
“聚...居...地...”
那似乎是人類聚集的地方,而它自然也是人類,所以它要去那里。
循著記憶中的方向,它第一次踏入了人類的聚集地,坑坑洼洼的泥巴路兩側,散亂著各種棚屋一類的居所,雖然是粗劣的建筑,卻也讓它感到無比新奇。
唯一令它困惑的是,某個人類看到他之后,都要尖叫地逃跑,可它明明已經變成了,和普通人類沒有區別的模樣了。
“一個腦袋、一副軀干、四條肢體...明明分毫不差,可他們為何仍要逃竄?”
它低頭審視自己新塑造的軀體,胸腔的裂口已經縫合,四肢也盡可能地長的差不多,甚至于它還復制了皮膚的紋理。
它歪著頭,頸部的關節發出輕微的“咔嗒”聲,試著打招呼:
“你好?”
它露出記憶中人類的微笑,下巴卻在這時候脫落了,露出它口腔中數排參差不齊的尖牙,唾液順著裂開的嘴角滴落。
不對...不對...
它焦躁地撕下自己的臉皮,這次要更小心地模仿,遇到困難時,應該要...
“救...救命...”
它完美復刻了那個行人的呼救,這一次,它做的很好,甚至連氣音的顫抖都分毫不差,然而迎接它的卻是人類的子彈。
它不被歡迎。
在漆黑的永夜中,它看著聚居地星星點點的燈火,露出了由衷的渴求。
它很快想到——既然人類不歡迎它,那么它為何不模仿成別人呢?
這個天才般的想法讓它欣喜若狂,但是很快,它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那個被模仿的人會出來指認自己。
不過,這并不是什么問題...
嚼啊嚼...
次日,它悄然潛入聚居地,取代了一戶人家的女主人。
它精確復刻了步態與聲線,甚至模仿她輕撫鬢發的習慣性動作,然而當她丈夫推門而入時,臉上的原本笑容卻凝固了。
看來...被發現了。
嚼啊嚼...
經過多次嘗試,它終于學會了如何模仿,現在,它已經可以毫無破綻地取代另一個人,完全融入聚集地而不被發現。
它渡過了一段可以說是快樂的時光,然而,血脈中的吞噬本能卻難以抑制,它開始偷偷地對聚集地里的人類下手。
終于有一天,當地的執法者找上了門。它看到那些家人的臉上滿是恐懼,便顯露出自己原本的形態,困惑地問道:
“我們不是家人嗎?你們為什么要害怕我?”
回應它的是激烈的咒罵,那戶人家毫不掩飾地告訴它,它是他們的仇敵。
這一刻它終于明白,通過模仿獲得的身份永遠不可能成為真正的自己。
可它原本以為,經過這些天的朝夕相處,彼此之間至少會產生些許感情。
憤怒之下,它殺光了聚集地里的所有人。
它開始在廢土上尋找可能的同伴。
然而,它所遇到的每一個個體都遠不如它,甚至連和宿主共生都做不到,在人類聚集地中,似乎將其稱之為癌化癥。
它是唯一一個奇跡。
直到某一天,它在一處山洞中,發現了一塊刻滿神秘符號的石碑。
石碑上記錄著真理。
真理的沖刷,給它帶來了撕裂般的疼痛,同時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它從此成為了他。
這塊石碑碎片蘊含的內容相當高深,記錄著萬物變化,相互作用的原理,不過,其中也是有著一些基礎性內容的,他記得在人類中,將這一類內容稱為化學。
借助石碑上的知識,他成功創造出了更多的偽人,但是他卻發現,初生的偽人并無智慧可言,只有不斷吞噬人類,它們才能逐漸成長,成為真正的智慧生命。
而且,即使最后成熟,依舊無法克制那詭異的吞噬本能。
他也不明白這是為什么,這種本能并非來源于基因,而有更深層的緣故。
這也令他死了心,即使他能夠改變自己的基因,變得遠超正常人類的強大,但這“本能”卻無從修改。
“難道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嗎?從誕生之初便背負著不可饒恕的原罪?”
王俯視著腳下那堆蠕動的肉,它們有的肢體扭曲,有的皮膚下鼓動著不明腫塊,還有的面容模糊,根本看不出人形。
這是他的實驗,試著讓偽人不吞噬人類,通過藥物演化為人類的外貌。
顯然,王的實驗失敗了。
一陣前所未有的厭惡感突然涌上王的心頭,這種厭惡不僅是針對這些畸形的同類,更是針對整個偽人種族的存在。
——包括他自己。
“為什么...我們注定要以這樣骯臟的方式來到這個世界?”
王的聲音在地下洞穴中回蕩,偽人們此起彼伏地嗚咽,像是在回應王的疑問。
他撫摸著石碑,想到,石碑中的真理是否能夠解答自己的疑問呢?
真理石碑向他揭示:世間萬物皆有其源,既然偽人存在,必有其存在的源頭。
王由此開始追溯偽人的起源。
他想要知道,它們究竟是為了什么目的,而被制造出來的。
王不明白使用真理石碑的禁忌,在對起源的追溯中,他逐漸癲狂,直到那一日,他發現了一處避難所廢墟,被掃蕩過多次,卻向他揭露了一個驚人的真相:
“原來是這樣...我們并非是罪惡的種族,而是先賢制造出來的新人類!”
王捧著陸昭留下的研究手稿,無比激動地想到。
陸昭的研究所被意圖尋找真理石碑之人掃蕩過多次,因此信息殘缺不全,王通過這些僅存的信息,拼湊出了“真相”:
在大災變之前,初代石碑擁有者,陸昭有感于人類的罪惡,于是創造出了原始干細胞,意圖誕生更優秀的人類物種。
但是,在核爆中,原始干細胞卻發生了變異,導致新人類未能如預想中演化,導致原本的新人類成為了“偽人”。
這就能解釋為什么大災變后,世界各地都陸續出現了癌化干細胞,這根本不是偶然現象,而是陸昭特地留下的“后手”
他讓這些“進化之種”遍布全球,確保新人類能在任何地方誕生。
至于石碑被分為七塊,那自然也是陸昭的安排,通過分散保存,避免真理石碑被舊人類勢力獲得,亦或者被人壟斷。
“是舊人類骯臟的血脈污染了原始干細胞,才讓新人類淪為如今的畸形。”
“是輻射扭曲了進化的道路,才讓我們不得不以吞噬維系生存。”
“是世界拒絕接納更高等的生命,才將罪孽的標簽釘在我們身上!”
這便是“真相”。
王從此定下了目標。
他要成為新人類。
王研究出了一種藥劑,能夠補完偽人的缺陷,使其進化為新人類,然而,這種藥劑的制造需要付出極其沉重的代價。
每制造一份補完藥劑,就需要消耗數百名舊人類的生命,而且補完過程中,還需要持續補充“舊人類”作為養料。
王認為,這是必要的犧牲,舊人類注定要成為新種族誕生的養分。
他意識到,新人類的數量必定要少于舊人類,與其讓新人類徹底代替舊人類,不如換一種方式,讓新人類統治舊人類。
他令一批偽人進化為了新人類,依靠強大的武力,得到了舊人類的依附,成立了一個全新的勢力,鋼鐵王座就此誕生。
而在王座的崛起過程中,許多舊人類相當活躍,這讓王意識到,可以挑選舊人類,讓他們獲得進化為新人類的資格。
于是,他精心研制出了一種秘藥,其中蘊含著王的細胞——如今進化程度最高的新人類,足以作為誘導進化的藥引。
服下秘藥者,將被鋼鐵王座視為新人類的候選者,只要能夠通過考驗,便會被王座接納,正式成為新人類中的一員。
但是,變異者不在此列。
正如人類本能地排斥變異者,王也秉持著相似的偏見。
在他眼中,那些畸變的軀體,象征著舊人類基因中最為劣等的部分。
那些變異者,他們的血脈已經被舊人類徹底污染了,讓變異者進化為新人類,是對真理,還有對人類種族的褻瀆!
王也沒打算,讓所有偽人都進化為新人類,在成功進化后,他已將舊人類、無智偽人和變異者,都視為了低劣種。
王站在鋼鐵王座的高臺,俯視著腳下燈火稀疏的廢土,緩緩轉過了身:
“傳我的命令,從今日起,所有變異者都將被列為‘污染種’,任何庇護變異者的聚居地,都將被視為王座的敵人。”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新人類狂熱地應和著王的命令,在他們心目中,王便是新世界的神。
王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望向窗外的永夜,在他目光無法企及的廢土深處,無數變異者正蜷縮在陰暗的角落,瑟瑟發抖。
他們還不知道,一場針對變異者的滅頂之災,已經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