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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永恒的寂靜樂章

德國,慕尼黑郊外,勒忒生物制藥總部的地下深處,隱藏著一個即便是公司高層也鮮有人知曉其確切位置的秘密會議室。這里沒有窗戶,墻壁由厚重的特種合金構成,能夠屏蔽一切外部信號的探測。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恒定的、略帶金屬質(zhì)感的微涼,燈光被精心調(diào)節(jié)成柔和而均勻的色調(diào),營造出一種永恒不變的、與世隔絕的氛圍。

李偉穿過數(shù)道虹膜掃描和基因驗證的安保門,步入了這個被稱作“創(chuàng)始者殿堂”的密室。他身著深灰色定制西裝,身形依舊挺拔,只是兩鬢的白發(fā)比幾年前送別陳建宇時又多了幾許。他臉上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但眼神卻一如既往地銳利、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近乎狂熱的期待。

會議室中央,一張由未知黑色晶體打造的巨大圓形會議桌旁,只坐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他有著一頭濃密的銀灰色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能看到其下淡青色的血管。他的五官俊美得如同古希臘雕塑,但那雙淺藍色的眼眸卻深邃得如同萬年冰川下的寒潭,不帶一絲人類應有的情感波動,只有純粹的、冰冷的理性光芒在其中閃爍。

他正是阿利斯泰爾·芬奇博士——極樂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那個曾經(jīng)試圖用“普羅米修斯之火”重塑人類的“新神”。此刻的他,與幾十年前在極樂公司時相比,容貌幾乎沒有任何改變,仿佛時間在他身上徹底停滯了。這自然也是“普羅米修斯之火”最早期、最完美版本的“杰作”。

“芬奇博士。”李偉微微躬身,語氣恭敬,卻又不失一個同等級別合作者應有的從容。

芬奇緩緩抬起頭,那雙冰冷的眼眸在李偉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像是在欣賞一件自己精心打磨的作品。“李偉,你來了。坐。”他的聲音不高,帶著純正的牛津口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李偉在芬奇對面的位置坐下。兩人之間隔著數(shù)米寬的黑色晶體桌面,桌面上沒有任何多余的擺設,只有空氣中無形的張力在悄然彌漫。

“陳建宇……走了?”芬奇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預料到的事實。

“是的,博士。”李偉點了點頭,語氣平靜,“他已經(jīng)回中國養(yǎng)老去了。以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tài),應該不會再對我們的計劃構成任何威脅了。”

“嗯。”芬奇不置否否地應了一聲,似乎對陳建宇的最終結(jié)局并不太在意。那個曾經(jīng)一度試圖反抗他的“棋子”,終究還是沒能逃脫命運的安排。他的目光轉(zhuǎn)向了更重要的事情:“‘普羅米修斯之火’的最終迭代版本……LX-666,進展如何了?”

“一切順利,博士。”李偉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抑制的興奮,“所有的臨床前測試都已經(jīng)完成,數(shù)據(jù)……堪稱完美。我們可以隨時進入最終的‘播種’階段。”

“非常好。”芬奇的嘴角那抹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些,但眼中依舊是那片深不見底的冰冷,“陳建宇這個人,雖然才華橫溢,但在某些方面……終究還是太死板,太……‘人性化’了。這么多年,他一直執(zhí)著于研發(fā)所謂的‘解藥’,試圖逆轉(zhuǎn)‘火種’帶來的‘副作用’,簡直是愚不可及。如果不是有你在一旁‘協(xié)助’和‘引導’,恐怕我們的計劃,還要被他拖延更久。”芬奇的語氣中帶著對陳建宇固執(zhí)的輕蔑,以及對李偉“審時度勢”的贊賞。

李偉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博士,您過獎了。陳博士只是……過于執(zhí)著于他所理解的‘人性’的完整性。不過,也正因為他的這份執(zhí)著,才讓我們在‘副作用’的研究上,積累了大量寶貴的數(shù)據(jù),為LX-666的‘優(yōu)化’提供了意想不到的參照。

芬奇聞言,淺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贊許的光芒。“哦?看來,你對‘火種’的理解,以及如何‘引導’那些不必要的雜音,確實比陳建宇要深刻得多。”

“我只是更……務實一些,博士。”李偉的語氣中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篤定,“我深刻理解您最初的構想——創(chuàng)造一個擺脫了低級欲望、能夠享受永恒生命和理性之樂的‘新人類’。LX-666,正是為了實現(xiàn)這個‘完美版本’而誕生的。”

“那么,LX-666……它能達到我最初的設想嗎?一個……只精準閹割掉性欲,同時保留其他‘有益’情感功能的……完美版本?”芬奇追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這畢竟是他窮盡一生追求的“圣杯”,是他對人類未來形態(tài)的終極構想。

李偉看著芬奇,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眼神深邃而明亮。

“是的博士,LX-666將完美實現(xiàn)您要的世界。”

“藥物的全球部署,沒有問題吧?”芬奇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完美世界”的降臨。

“完全沒有問題,博士。”李偉自信地回答,“這次的LX-666,我們采用了全新的傳播方式——一種經(jīng)過基因工程改造的、可以通過空氣高效傳播的噬菌體病毒。只需要一周時間,它就能悄無聲息地感染全球每一個角落的每一個人,完成對人類……‘普羅米修斯之火’最終版本的全面覆蓋。”

“非常好!非常好!”芬奇的眼中終于閃爍起一絲狂熱的光芒,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個由他親手締造的、永恒而理性的“應許之地”的壯麗圖景。他站起身,在空曠的會議室中來回踱步,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有些顫抖:“幾十年的等待……幾十年的忍耐……終于……終于要實現(xiàn)了!”

李偉靜靜地看著狀若癲狂的芬奇,眼神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近乎悲憫的冷光,但很快便被更深沉的、不為人知的思緒所取代。他知道,芬奇所期待的“完美世界”,與他即將呈現(xiàn)的,將是天壤之別。

這個秘密,將由他一人獨享,直到最后一刻。

李偉離開了那間與世隔絕的“創(chuàng)始者殿堂”。他沒有回頭去看芬奇博士那張因為即將“夢想成真”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龐。他知道,芬奇的時代,連同他那套在李偉看來依舊不夠“純粹”的“超人理論”,都即將畫上句號。

他乘坐著專屬的磁懸浮電梯,迅速返回到勒忒生物制藥位于地表的、龐大而精密的中央實驗室。這里,才是他真正的“神殿”,是他執(zhí)行這悲壯使命的圣地。

實驗室的燈光明亮而柔和,各種尖端的生物儀器在無聲地運轉(zhuǎn)著。數(shù)十名穿著白色無菌服的研究員,像一群虔誠的信徒,在各自的崗位上忙碌著。他們并不知道,他們所參與研發(fā)的LX-666,其真正的使命,遠比項目書上描述的“神經(jīng)功能穩(wěn)定劑”要沉重得多。

他乘坐著專屬的磁懸浮電梯,平穩(wěn)而迅速地穿梭在勒忒生物制藥龐大地下結(jié)構的深處,最終抵達了那扇銘刻著“P5 -生物危害隔離區(qū)IV級”的厚重合金閘門。這里,才是他真正的“神殿”,是他窮盡數(shù)十年智慧與心血,試圖為人類文明尋找最后一線生機的決斷之地。

閘門在他虹膜與基因序列的雙重驗證下無聲滑開,露出一片被純白與冷光籠罩的、近乎虛幻的空間。空氣經(jīng)過數(shù)十道過濾,帶著一種絕對純凈卻又令人胸悶的壓力。李偉換上正壓防護服,每一個動作都因為裝備的厚重而顯得格外沉穩(wěn),甚至帶著一絲儀式的莊重。他能聽到自己被放大的呼吸聲,在空曠的隔離間內(nèi)回蕩,像一曲孤獨的序章。

實驗室最核心的區(qū)域,是一個由透明強化生物玻璃構筑的隔離操作臺,P5級別的超高生物安全標準在這里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隔離臺中央,幽藍色的冷光燈之下,靜靜地懸浮著那個他傾注了畢生心血的“杰作”——LX-666的母體培養(yǎng)液。

那是一種在幽藍色冷光燈下,呈現(xiàn)出奇異的、近乎透明的淡紫色液體,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在一個由特殊惰性材料制成的、拳頭大小的球形容器中。容器表面銘刻著復雜的生物活性穩(wěn)定符文,在燈光下折射出迷離而危險的光暈。

它看起來如此渺小,如此無害,卻蘊含著足以徹底改變地球上所有人類命運的、恐怖而強大的力量。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壓向李偉,這并非創(chuàng)造的喜悅,而是承載一個文明命運的、幾乎無法呼吸的重負。

李偉伸出戴著三層特制生物防護手套的手,指尖微微顫抖著,捧起了那個球形容器。冰涼而光滑的觸感透過手套傳來,像是在觸摸一枚即將決定整個宇宙命運的骰子。他凝視著容器中那淡紫色的液體,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復雜。

那里面沒有狂熱,沒有癡迷,只有一種深可見骨的疲憊與悲哀,以及一種……不得不為的決絕。這液體,曾是他無數(shù)個深夜里唯一的慰藉與希望,也是他此刻即將親手釋放的、懸于人類頭頂?shù)淖罱K審判。

這才是“普羅米修斯之火”在現(xiàn)實面前,唯一可能存在的“終極形態(tài)”,是他李偉在芬奇那漏洞百出的“超人理論”和陳建宇那不切實際的“解藥幻想”都相繼破產(chǎn)后,在目睹了“火種”副作用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開始自我復制、甚至感染那些從未注射過“火種”的健康人群,讓人類面臨真正意義上的、緩慢而徹底的種族滅絕危機之后,所能找到的、唯一可能延續(xù)文明火種的……苦澀方案。

芬奇想要剔除性欲,保留“有益”的情感。多么天真,多么……不徹底!陳建宇又何嘗不是?他試圖用一種情感去“修復”另一種情感的缺失,用一種欲望去“喚醒”另一種欲望的沉寂。這無異于抱薪救火,緣木求魚。他們都未能預見到,“火種”的影響竟會如瘟疫般擴散,從基因?qū)用婢徛赝呓庵祟惙毖艿幕A,讓“大寂靜”從個體選擇變成了群體宿命。

李偉在數(shù)十年的秘密研究中早已洞悉,人類的情感和欲望,如同一個盤根錯節(jié)的巨大網(wǎng)絡,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性欲,固然是最原始、最強大的驅(qū)動力,但其他的情感——愛、恨、喜、怒、哀、樂,乃至求知欲、創(chuàng)造力、同情心——哪一個的根源,又能完全脫離最基本的生物趨利避害和生存繁衍的本能呢?當這些本能都開始在未受“火種”注射的人群中系統(tǒng)性衰退時,那才是真正末日的開端。

芬奇的藥物無法實現(xiàn),陳建宇的解藥遙遙無期。而“火種”的污染卻在加速,像一把無形的枷鎖,套住了整個人類的未來。

只要情感的火種尚存一絲,只要那該死的、已然開始傳染的“衰退”仍在繼續(xù),那么混亂、沖突、直至最終的滅絕……這些在李偉看來已是迫在眉睫的文明“毒瘤”,就永遠無法被徹底根除。

只有徹底的、暫時的“寂靜”,才能為未來爭取到一線生機。

LX-666,正是為此而生。

它不會像芬奇設想的那樣,在情感的汪洋中進行拙劣的“精準切割”。它也不會像陳建宇期望的那樣,去“喚醒”什么。它將直接作用于人類大腦最底層的邊緣系統(tǒng)和神經(jīng)遞質(zhì)網(wǎng)絡,通過一種不可逆的、全方位的基因表達重編程,徹底關閉所有與情感和欲望相關的神經(jīng)回路。

快樂、痛苦、愛戀、憎恨、希望、絕望、好奇、冷漠……所有這些曾經(jīng)定義了“人性”的色彩斑斕的光譜,都將在LX-666的作用下,緩緩褪色,最終消弭于無形。

人類將不再被情感所困擾,不再被欲望所驅(qū)使,也不會再被那無形蔓延的“情感瘟疫”所吞噬。他們將回歸到一種最純粹、最本源的“存在”狀態(tài)——沒有思想的波瀾,沒有心靈的喧囂,只有絕對的、永恒的……生理機能的延續(xù)。

這,并非李偉心中真正的“應許之地”,而是通往未來“應許之地”前,不得不經(jīng)歷的、漫長而冰封的極夜。一個沒有了個體意志的紛擾,所有人類單位都將暫時化為宇宙秩序一部分的,和諧而統(tǒng)一的……生存狀態(tài)。

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防護服內(nèi)循環(huán)的空氣帶著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純粹。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畫面:陳建宇在實驗室里為了一個數(shù)據(jù)不眠不休的執(zhí)著,林梅在病床上依舊溫柔的笑容,芬奇在闡述“超人理論”時眼中狂熱的光芒,還有那些在“大寂靜”中日漸麻木、對生活失去興趣的普通人,以及最新報告中那些從未接觸“火種”卻已出現(xiàn)癥狀的、眼神茫然的年輕人……

“對不起……”他低聲呢喃,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創(chuàng)造神祇般的溫柔與自負,更帶著一種承擔了整個文明罪與罰的沉重,“但我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去吧……去完成你們的使命……去為這個瀕臨滅絕的、混亂而痛苦的世界,帶來……暫時的‘停滯’,帶來……在永恒寂靜中等待未來的……一線生機。”

他的眼神變得異常堅定,所有的猶豫和不忍在這一刻都被壓制到了心底最深處。他將球形容器小心翼翼地放入一個特制的、與全球大氣循環(huán)監(jiān)測系統(tǒng)相連的擴散裝置中。這個裝置,以及遍布全球的無數(shù)個秘密“氣體擴散點”,都是他這些年來,在芬奇和勒忒公司(甚至包括陳建宇)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利用龐大的資源,以“環(huán)境監(jiān)測與氣候調(diào)節(jié)研究”為幌子,暗中部署和改造的。

他,早已為這一天的到來,或者說,為這最壞情況的發(fā)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曾無數(shù)次祈禱這一天永遠不要到來,但當他確認“情感衰退”的傳染性后,他知道,時鐘已經(jīng)敲響了最后的警報。

李偉走到中央控制臺前。巨大的全息屏幕上,顯示著一張三維的地球模型,上面密密麻麻地標注著數(shù)萬個閃爍著綠色光點的“擴散點”。每一個光點,都代表著一個即將釋放“休眠”信號的節(jié)點。

他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輕輕敲擊了幾下,輸入了一串復雜的、多重加密的啟動指令。這串指令,是他窮盡了生物學、密碼學、量子物理學知識所設定的最終密匙,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也只有他一個人能夠激活。

“LX-666全球同步釋放程序……啟動。”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回響。

隨著他最后一個指令的確認,屏幕上那數(shù)萬個綠色的光點,在同一瞬間,全部變成了代表“激活”的……深邃的、帶著一絲悲憫的紫色。

在地球的每一個角落,那些偽裝巧妙的擴散裝置,開始無聲地、悄然地,將蘊含著LX-666噬菌體病毒的、肉眼不可見的微小氣溶膠顆粒,釋放到大氣之中。

它們將隨著風,隨著雨,隨著人們的每一次呼吸,悄無聲息地潛入每一個人的身體,感染每一個細胞,重寫每一個基因表達的“開關”。

沒有爆炸,沒有災難,沒有末日般的恐慌。

一切都發(fā)生得如此平靜,如此溫和,如此……無可奈何。

李偉靜靜地站在控制臺前,看著屏幕上那逐漸連成一片的紫色光暈,像一張正在地球表面緩緩鋪開的、巨大的、用以保護人類文明火種免遭徹底熄滅的、隔離一切情感風暴的紫色屏障。他的臉上,沒有滿足,也沒有幸福,只有一種承擔了整個文明重量的、深深的疲憊和一絲微弱的、對遙遠未來的祈愿——祈愿未來的人類,能擁有足夠的智慧,找到重啟這一切的鑰匙。

他終于……完成了他的“清場”使命。

他將親手締造一個……暫時沒有任何情感,沒有任何欲望,沒有任何痛苦,也沒有任何歡樂的……絕對寂靜的、等待未來的世界。

一個……只為了“存續(xù)”而存在的文明冰河期。

他想起了陳建宇。那個固執(zhí)的、可憐的、充滿了不切實際“人性”幻想的老師。他試圖用愛、用情感、用那些在滅絕危機面前顯得如此脆弱而可笑的東西來對抗“大寂靜”的洪流,結(jié)果卻只能在痛苦和絕望中沉淪,至死都未能理解,當整個系統(tǒng)都已崩壞并開始自我復制時,局部的“修復”已毫無意義。

“老師……”李偉低聲嘆息,語氣中帶著一絲無法言說的復雜情緒,有敬佩,有惋惜,也有一種……超越了師徒情誼的、對共同命運的悲憫,“您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在生存面前,一切理想都顯得那么奢侈。人類需要的不是虛幻的‘解藥’,而是……活下去的資格,哪怕這資格是以我們暫時無法理解,甚至無法接受的方式獲得的。我只是……選擇了那條您永遠不會選擇,也永遠無法理解的道路。”

他緩緩抬起手,從懷中取出一支早已準備好的、裝滿了高濃度LX-666原液的微型注射器。這是他留給自己,也是留給這個時代的……最后一份“禮物”。

他要與這個世界一同進入這場深沉的“冬眠”。他要親身驗證LX-666的“安全性”和“穩(wěn)定性”,也要成為未來可能出現(xiàn)的“喚醒者”們的第一個研究樣本,為他們留下最真實的、關于“寂靜”與“重啟”的數(shù)據(jù)。這是他作為這場變革的執(zhí)行者,必須承擔的責任。

他將注射器的針頭,對準了自己頸部的動脈。那里,跳動著他作為“舊人類”最后的脈搏。

他的臉上,沒有笑容,只有一種坦然赴死的平靜與對未來的無限寄托。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將不再是李偉,不再是那個有著七情六欲、有著喜怒哀樂的個體,他將融入那片他親手創(chuàng)造的、無垠的寂靜之海,成為永恒秩序的一部分,等待著……或許永遠不會到來的黎明。

“一個……暫時失去情感的世界……降臨了……”他閉上眼睛,聲音輕得如同夢囈,在空曠的P5實驗室內(nèi)幾不可聞,“所有的喧囂……都將暫時平息……為了……更長久的……延續(xù)……”

針頭刺入皮膚,淡紫色的液體緩緩注入他的血管。沒有痛苦,只有一種……超然的麻木感。

一股冰冷的、難以言喻的“寧靜”,開始從他的心臟,向全身蔓延。不是死亡的冰冷,而是一種……所有生命活動都降低到極致的、近乎絕對零度的平靜。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空……那些曾經(jīng)困擾他的、關于倫理、關于道德、關于生存還是毀滅的……所有紛繁復雜的念頭,都在這股極致的寧靜面前,迅速消融,最終……化為虛無。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在“思考”,只有純粹的“感知”在流動,感知著身體機能的緩慢停滯,感知著意識的逐漸抽離。

他感覺不到任何喜悅,也感覺不到任何悲傷。

只有一種……純粹的、絕對的、永恒的……

寂靜。

李偉的嘴角,沒有凝固任何表情,只是恢復了最原始的、沒有任何肌肉牽動的平靜。他的身體緩緩地、無聲地,癱倒在冰冷的實驗室地板上。像一片在深秋落下的葉子,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靜靜地回歸大地。

窗外,新一輪的太陽照常升起,陽光透過勒忒公司巨大的玻璃幕墻,將一縷晨曦投射到P5實驗室冰冷的地板上,恰好落在李偉那張再無任何表情的臉上。

陽光灑滿大地,世界依舊在運轉(zhuǎn)。城市依舊喧囂,人們依舊在為了生活而奔波。

只是,那曾經(jīng)喧囂的、充滿了愛恨情仇的人間煙火,即將在這片看似光明的晨曦中,被一種看不見的、溫柔的力量,悄然覆蓋。每一個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將成為這首宏大“寂靜樂章”中的一個音符。

一個為了延續(xù)而不得不選擇的、漫長的、集體休眠的時代,已然開啟。

等待著,在未知的未來,那一線或許會到來的……能夠破冰的、真正屬于人性的……重啟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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