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不嚴重……”

老人家都要搶著進ICU了，自然是非常嚴重的。

面對母親的提問，陳深輕輕搖了搖頭，神色有些凝重地說：

“蓉蓉爺爺63歲了，突發心跳驟停，等被送到我們急診，按壓了好一會兒才恢復了心跳。”

“雖說現在人是暫時脫離危險了，可后續恢復情況如何，誰也說不準。”

“唉……”

廖靜月輕嘆了口氣，眼神里也滿是擔憂。

她雖說是婦產科出身，對急診科的病癥了解有限，但心跳驟停的嚴重性，還是清楚的。

一年多前，小區里有個19歲的小伙子，打籃球時突發心跳驟停，現場就緊急搶救，可最終還是沒救回來。

小伙子年紀輕輕的，一家人因此也哭成個淚人，都是鄰里鄰居的，她見了也十分心痛。

從那以后，沒多久，老兩口就都搬走了，再也沒了音訊。

而年輕人都是如此下場，更何況是蓉蓉爺爺。

一個63歲的老人家？

在她看來，蓉蓉爺爺就算救回來了，預后估計也不會太好。

“那她父母呢？”廖靜月緊接著又問。

“不太清楚，我沒敢問。”陳深撓撓頭，訕訕一笑。

問病查體他還算擅長，可跟小孩子打交道，那還是以維穩為主吧。

要是聊著聊著，蓉蓉突然哭得梨花帶雨起來，他也不知如何處理，索性就不問了。

“真沒出息。”

廖靜月白了陳深一眼，心里卻已有了個大概的數。

她臉上重新堆起溫柔的笑容，主動湊到蔣玉蓉身旁，似是不經意地說道：

“蓉蓉呀，這動畫片好看不？”

蔣玉蓉正看得入神，聽到聲音，轉過頭興奮地說：“好看好看，湯姆貓好笨呀，總是抓不到杰瑞鼠！”

廖靜月笑著摸摸她的頭：“是吧，喜歡看就好。那蓉蓉平時在家都愛看什么動畫片呀？”

“我平時在家也喜歡看這個，不過沒人陪我，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看。”

蔣玉蓉歪著頭，認真地回答，眼神里閃過一絲落寞。

“蓉蓉家住的遠嗎？”廖靜月繼續輕聲問著。

“嗯，爺爺帶我坐了好久的車，才來到這里，我們住在亞運村，叫、叫……”蓉蓉半張著嘴，凝神想了一會兒，卻也說不出具體叫什么。

4歲多的小姑娘，能正常交流就不錯了，記憶力畢竟有限。

而說到亞運村……

廖靜月心中一動，她可知道住在那里的人都不簡單，起碼房價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看著蓉蓉有些茫然的樣子，廖靜月當即換了個話題。

“那蓉蓉的爸爸媽媽都很忙嗎？他們是做什么工作呀？”

“爸爸在醫院，已經很久沒回家了。媽媽也越來越忙，每天都很晚才回來……”

蔣玉蓉低下頭，小聲說著，“我有時候都睡著了，第二天早上才能看到媽媽，都是爺爺帶著我。可爺爺也累倒了，都是我不好……”

廖靜月心里咯噔一響，腦海里有了些不好的猜測。

醫院啊，

正常人誰會去那兒啊？

該不會是……？

她越想越心酸，也沒了再打聽的念頭，連忙將蓉蓉抱在懷里，輕聲安撫著：“蓉蓉最乖啦，爺爺不是累，是在醫院休息一會兒，等他睡醒了，就能陪蓉蓉玩啦。他喜歡你還來不及呢！”

蓉蓉用力點點頭：“嗯！媽媽說爸爸也是這樣的……”

“我都好久沒見到爸爸了，好想他能快點回來，這樣媽媽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爸爸總是給我買好多好吃的，爺爺還帶我出去玩……”

“一定會的……他們都會回來的。”廖靜月輕輕揉著蓉蓉的頭發。

幾人又隨意閑聊了幾句。

這時，廖靜月注意到蓉蓉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灰塵，頭發也有些凌亂。

她皺了皺眉：“蓉蓉呀，時候不早了，阿姨帶你先去沖個涼，洗得干干凈凈的，好不好？”

“嗯……好吧。”

蓉蓉眨了眨眼睛，有些戀戀不舍地收回看動畫片的目光，乖巧點頭。

她懂事的讓人心疼。

小孩子吶，正是最愛看動畫片的時候了。

廖靜月心中又多了許多聯想。

陳深在一旁卻是有些驚訝：“媽，洗澡…您行不行啊？”

“說什么渾話呢？我不會洗，那你小時候的屁股誰擦的？”廖靜月頓時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陳深被駁的啞口無言。

廖靜月收拾完兒子，便領著蓉蓉往臥室里走。

可當她準備給蓉蓉找換洗衣服時，又犯了難。

看著衣柜里清一色的男裝和自己的衣服，她無奈笑笑，蹲下身子問蓉蓉：“蓉蓉，你多高呀？”

“我1米1啦，媽媽還夸我長得高，隨爸爸呢。”蓉蓉挺了挺小胸脯，將右手放到頭頂，一臉驕傲地說。

廖靜月被蓉蓉這可愛的模樣逗得眉眼彎彎，笑著應和道：“喲，我們蓉蓉以后肯定是個大高個兒。”

說完，她順勢瞥了眼一旁有些發愣的陳深，那眼神里滿是“你小子還愣著干啥，自覺點”的意味。

陳深又愣住了。

他心里犯嘀咕：這是啥意思……難不成要讓我去買衣服？

可廖靜月哪容他多想，她的眼神瞬間變得不容置疑：“樓下李老板那兒有童裝鋪子，你麻溜兒地去一趟，快去快回。哦對了，記得還要買幾條換洗的小內褲，別磨磨蹭蹭的。”

還要買小內褲！！？

陳深的臉噌的一下就紅了。

他長這么大，還從來沒干過這種事兒呢！

但他瞅了瞅廖靜月堅定的眼神，又瞅了瞅蓉蓉，最后只能無奈撓撓頭，屈于母親淫威，硬著頭皮下了樓。

一路上，他的腦海里都在糾結該怎么選衣服。

女裝啊。

雖然是童裝……

但也難為死人了。

…

李氏童裝鋪。

陳深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鋪內，看著里面琳瑯滿目的衣服，心里更是直溜溜犯起了愁。

“欸，陳醫生，這么晚了還來給小孩兒買衣服嗎？”

李老板倒是眼尖，一眼發現了陳深，主動湊過來熱情地問道。

李老板全名李新榮，30出頭，留著一頭精神的短發，因為自家兒子就是廖靜月幫忙接生的原因，所以跟陳深一家也都頗為熟絡。

這年頭誰還沒個頭疼腦熱，醫生也還是一個受人尊敬的職業，處好了總是沒有壞處。

陳深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說：“李哥，家里有客人，所以要給一個4歲多的小女孩買幾件衣服，她1米1高，你能幫我掌眼挑幾件不？”

李新榮笑著點點頭，迅速從貨架上拿了幾件衣服遞給陳深，耐心講述著款式和利弊。

說完，他揚了揚手：“咱們都是老熟人了，你看上哪些，我按成本價給你打包帶走。”

“李哥，不用這么客氣，我先慢慢看看。”陳深有些臉紅地接過一件件衣服，眼睛胡亂地看著。

當然，他也壓根兒看不懂。

這時他不禁又想到那個小內褲的問題，腦門兒更熱了。

最終猶豫了會兒，他還是鼓起勇氣問：“對了李哥，你們這兒還有小女孩兒的內褲嗎？”

李新榮會心一笑，招著手示意他往店鋪里邊走：“有有有，都在這邊呢。”

說著，他走到另一個貨架前，拿了幾套小女孩的小內褲遞給他，里面有白色的，有粉色的，上面還印著可愛的卡通圖案。

有的卡通是小熊，有的是小兔子，都十分可愛。

不過他識趣地沒有拆開包裝，只是隔著袋子，簡單地說著優劣。

陳深接過衣褲，也不敢細看，囫圇著便示意李哥趕緊打包收好，然后立刻付了錢，匆匆忙忙地回了家。

等回到家，他連忙將衣服遞給廖靜月，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這任務，可比清創縫合累多了……

…

沒過多久，臥室的衛浴間傳來陣陣嬉笑。

緊接著便是蓉蓉穿著一套嶄新的粉色連衣裙，蹦蹦跳跳地從浴室里跑了出來。

她邊跑邊“咯吱吱”地直笑：“深深哥哥，你看，你看，我漂亮嗎？”

說著，她美美地轉了個圈兒，背后的蝴蝶結裝飾配合著裙擺，不斷飄動，像一只活潑爛漫的小蝴蝶。

女孩兒雖小，已有愛美之心。

“蓉蓉最美了。”

陳深笑著拍了拍手。

他這才覺得自己之前那一番委屈，沒白承受……

一家人又玩了一會兒，蓉蓉開始有些犯困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像小雞啄米。

陳深與老媽對視一眼，瞬間意識到一個新的問題：那就是蓉蓉困了，可她今晚在哪兒睡覺？

好在廖靜月同志經驗豐富。

“你們先接著看會兒電視哈。”

她輕輕拍了拍手，然后便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進陳深的臥室，開始手腳麻利地收拾起來。

不一會兒，她索性把自己臥室的被子也抱了進去，一頓收拾，過了片刻才冒出頭來，招呼道：

“蓉蓉啊，今晚你跟阿姨睡，好不好呀？阿姨給你講故事！”

蔣玉蓉一聽，瞬間眼睛瞪得溜圓，趕跑了瞌睡蟲。

“好呢阿姨，我最喜歡聽故事啦！”她下意識地看了眼陳深，緊接著便將目光迅速投向陳母，甜甜一笑。

“好，那阿姨今天……就給你講一個白雪公主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

廖靜月輕輕合攏臥室的木門。

隨之，一段段溫柔的聲音便順著柔和的燈光，從門縫里溢了出來。

就像是一股暖流，在這個小小的家里肆意流淌。

遮蔽了夜色。

然而，不提臥室內的溫馨，此時還坐在客廳里的陳深父子，卻是大眼瞪小眼，同時愣住了。

他們心中同時產生一個疑問：

那我今晚睡哪兒啊？

…

…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窗戶，輕柔地灑在客廳的沙發上。

陳深迷迷糊糊地睜開睡眼。

他來不及吐槽老爸昨晚那如雷貫耳的呼嚕聲，而是睜開眼的第一反應，去看手機。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手機屏幕竟然空空如也。

既沒有短信，也沒有電話。

“糟了!”

一絲愁緒瞬間涌上心頭。

昨夜，他在急診科可是特意留了電話的。

他想著要是蓉蓉的家人來了，能第一時間聯系上他。

甚至已經做好了連夜將蓉蓉送回醫院的打算。

可如今這一晚上過去了，手機卻安靜得像塊板磚。

這說明蓉蓉的家人根本沒來……

“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他心里暗自發著愁。

這時，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廖靜月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臉上掛著幾分調侃的笑意，指著沙發說：

“我就知道你得睡這兒，你爸呀，這么多年也就我能習慣他的呼嚕了，換做旁人早被他這雷聲給嚇跑了。”

陳深苦笑一聲，卻哪有心情跟老媽調侃。

他直接皺眉道：“媽，我的電話昨晚沒響，但我在急診可是留了號碼的，如果蓉蓉的家屬過來，肯定會通知我的……您看……”

廖靜月一聽，立刻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原本舒展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鎮定，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淡笑著安慰道：

“知道了，你放心吧，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扛著，蓉蓉爺爺的事你不用擔心，醫院自然會處理。”

“至于說蓉蓉……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大不了你就多個妹妹。”

陳深的眼睛倏地瞪大，睡意全無，他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媽，您瞧瞧，您說的是普通話嗎？我咋一個字也聽不懂啊？”

“瞧把你能的！就知道貧嘴。”廖靜月笑罵了一句，又催促道，“得了得了，趕快叫你爸起床，準備上班了！我去給蓉蓉換衣服。”

“對了，要是蓉蓉今天真沒人照顧，大不了你就請個假……”

“反正你現在也就是個菜鳥，剛入科，幫不上啥忙，科里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正合適。”

“媽，您可真是我親媽，哪有這么埋汰自己兒子的。”陳深苦著臉，一臉不服氣地嘟囔道，“我這剛入科，正想好好表現呢，您這一請假，我以后還怎么在科室混啊。”

“少廢話，趕緊去叫人！”廖靜月白了他一眼，又道：“再說了，到底是蓉蓉的事兒重要，還是你在科室的表現重要？要是蓉蓉沒人管，你能安心上班？”

“額……”

陳深一時無言以對。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迅速起身，收拾收拾，叫老爸起床上朝。

想到醫院里的事，他的動作比往日更快了三分。

畢竟他也知道，想的再多，不如到醫院看看，也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