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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拓跋冽的憋屈

拓跋冽那絲剛被壓下,源于針孔中升起暖流的奇詭感覺再次浮上心頭,微弱卻又無法忽視。

他緊繃著身體,還想維持最后尊嚴的肩膀無聲地垮塌下去一絲弧度。

“......啰嗦!”

他憋了半天,終于粗聲粗氣地擠出兩個字。

手指不甘地動了動,終究還是伸出去,動作帶點急促,近乎粗暴地從林晚手中抓過那團軟布蒙到臉上。

指尖不小心擦過林晚厚厚的鹿皮手套,像是碰到了烙鐵般猛地彈開,隨即又因乏力而垂落。

他在自己耳朵上徒勞地摸索了幾下,試圖讓面罩服帖,笨拙的動作牽扯起一絲慌亂,面罩的布料都因為他的手忙腳亂而簌簌抖動。

林晚看著他的樣子,眼底那層凍人的冰霜沒有絲毫消融:“沒戴過?”

她冷嗤一聲,沒有半分上前幫忙的意思。

“在我們家鄉,要是有病患這般公然違抗隔離禁令,導致禍延無辜,就算僥幸從瘟疫手里活下來,也要被官府捆上石頭填井坑。”

拓跋冽的手猛地僵住。

面罩上方露出的那雙因為高熱而布滿血絲的眼睛陡然睜大了些,填井?沉塘?這詞語背后透出的冰冷酷厲讓他心頭莫名地顫了一顫。

“現在!”

林晚冰冷的聲音將他的錯愕打斷。

“躺回去,閉嘴,少動彈,想活命,就把我每句話都刻進骨頭里!”

她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向桌案,不再看那錦榻一眼。

拓跋冽僵坐在那張冷硬的獸骨椅背上,面罩內粗重的喘息吹拂在厚實棉布上,帶來沉悶的回響。

他抬眼望著帳篷頂端獸皮上粗獷詭異的圖騰紋路,在那女人毫無轉圜余地的呵斥后,一股巨大的憋屈裹著無法控制的虛弱感將他攫住。

手臂上被針扎過的微痛早已消失,只有那一片被厚布覆蓋的臉頰因急促的氣息而變得滾燙潮濕。

他終究緩慢地向后仰去,身體深深陷進那些堆砌的柔軟毛皮之中。

鼻息間混合著五味子濃烈的苦味,厚實毛皮自帶的膻腥以及燈火燃燒的焦油氣息,厚重得仿佛一層有形物質,沉甸甸地覆蓋下來,沉重地擠壓著他每一次艱難的呼吸。

他閉上眼睛,昏沉之中,那女人最后那句“填井坑”依然帶著砭骨的寒氣,在耳朵深處嗡嗡作響,揮之不去。

“這女人,還有她手里那些鬼東西......到底是打哪冒出來的妖孽?”

拓跋冽眼珠滴溜溜的轉著,“哼!今日百般苦難,等本大王恢復了后,定要你好看!”

......

馬車在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上顛簸前行,老舊的木頭車廂在每一次晃動間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呻吟,像是被什么無形的重物壓得快要散架。

車簾低垂,老周那張布滿刀刻般皺紋的臉孔半隱在昏暗光線的陰影里。

天還沒亮透,窗紙已經滲進一點病懨懨的灰白。

王氏由貼身丫鬟伺候著梳洗完畢,坐在那張鋪著錦繡墊子的酸枝木椅上,椅背上方掛著一幅裝裱得極其富貴的牡丹圖,紅得刺眼。

她手里端著一盅滾燙的熱飲,霧氣裊裊,掩不住她眉宇間積聚了一夜的陰沉郁氣。

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不大,卻讓王氏端著杯盞的手指下意識地捏緊了些。

老周垂著頭,躬著腰,踩在厚實的毯子上幾乎沒有發出腳步聲,無聲無息地滑到房內角落那片燭火照射不到的昏影里。

“怎么說?”

王氏放下杯盞,那聲輕響在寂靜得過分的晨間顯得格外突兀。

她的聲音繃得緊緊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磨出來的碎石,尖銳地磨擦著人的神經。

“那個賤蹄子,你安排去哪兒了,沒死在逃荒的路上?”

“回夫人,”老周的頭垂得更低了,整個身影幾乎要縮進那片黯淡里,像墻角剝落的舊灰。

“小的......安排林姑娘......去了‘白蹄京’。”

“白......”王氏那聲尾音幾乎是倒抽了一口冷氣才發出的。

擱在酸枝木扶手上的手猛地一抓,五指因為用力泛白,手背上幾條淡青的筋脈倏地繃緊鼓凸,仿佛幾條凍僵在皮肉之下的死蛇。

“哪個‘白蹄京’?!”

“回夫人,是城西......靠近養馬站那片......”

“哐當!”那杯熱飲被王氏猛地摜在桌上。

滾燙的汁液飛濺出來,燙紅了她放在桌上的手背,留下刺目的幾道紅痕。

可她渾然不覺,那張原本強壓著怒意的臉此刻變得扭曲怪異,嘴角神經質地抽搐著,眼中爆出的光卻是亢奮和狠毒交織的火焰。

“‘白蹄京’!哈哈哈哈......她竟然......她竟然一頭扎進了那個閻王窩!”

王氏的聲音又尖又利,陡然拔高,在過分空曠的房間里竟似鬼魅夜哭。

“那賤婢,是嫌自己骨頭太硬,閻王殿里的小鬼嚼起來不脆生?”

“夫人!”老周的聲音帶著點顫,本能地往陰影里縮得更深了些。

王氏的笑聲戛然而止,快得如同被利刃切斷。

她猛地站起身,那件繡滿纏枝蓮紋的錦緞長裙帶翻了身后的酸枝椅子,沉重的實木砸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她卻根本無暇顧及。

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被一種突如其來的亢奮攫住。

“好啊,好得很!老周,本夫人只是微微授意,你就將這件事辦的很光彩??!”

她眼中閃動著令人心悸的光,聲音尖銳如生銹的刀片刮過骨頭。

“一個連皮毛醫書都沒翻過幾頁的賤婢,三個月......她真當自己是天上掉下來的神仙娘娘?”

她抬起那只被燙得通紅的手,毫不在意地在身上昂貴的錦緞料子上用力擦拭了幾下。

“西涼小王孫?就憑她那點花架子?”

她的嘴角夸張地向上挑起,形成一個詭異狠毒的笑。

“三個月!我等著!我就親自站在法場上,看著她這顆蠢腦袋,被劊子手的鬼頭刀‘咔嚓’一聲,滾進盛血的柳條筐!”

她猛地一甩袖子,帶起一股帶著濃郁香料味的冷風,近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吼。

“那時候,那丫頭在黃泉路上想必萬分懊悔,沒多看看我王家送她上路的這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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