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婷已經迫不及待地拉開車門鉆了進去，像只好奇的小貓一樣東摸摸西看看。

“挺不錯哎！”她按下車窗按鈕，玻璃緩緩下降，“好酷！周陽，你什么時候學會這么低調了？買輛車都不說一聲！”

周陽把她的行李放進后備箱，里面已經塞了不少東西——兩箱牛奶，一袋水果，還有他剛買的藥。“又不是什么豪車，有什么好炫耀的。”他關上車門，系好安全帶，“坐穩了，我們出發。”

車子駛出城區，高樓大廈逐漸被綠油油的稻田取代。柳婷像個第一次春游的小學生，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你知道嗎，張老師家的小狗生了一窩崽，特別可愛！”她一邊說一邊從保溫箱里拿出一個飯盒，“嘗嘗我做的綠豆糕，專門給你媽帶的。”

周陽單手握著方向盤，接過綠豆糕咬了一口。甜而不膩，帶著淡淡的豆香。“好吃，”他點點頭，“我媽肯定喜歡。”

柳婷得意地笑了，眼睛彎成月牙，“那是，我可是看著視頻學了整整一個月呢！”她突然湊近周陽，神秘兮兮地說：“對了，你聽說了嗎？村里要修新路了，以后回家更方便了！”

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兩人身上，車內的空調呼呼作響。周陽聽著柳婷絮絮叨叨講著村里的新鮮事，時不時應和幾句。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在她的喋喋不休中過得飛快。

當車子拐上那條熟悉的鄉間小路時，周陽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路兩旁是高大的楊樹，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投下斑駁的光影。遠處，他家的紅磚房頂已經隱約可見。

“到了！”柳婷興奮地拍著車窗，“看，叔叔阿姨在果園里呢！”

周陽將車停在院子前的空地上，還沒熄火，柳婷就已經跳下車，朝著果園方向揮手大喊：“阿姨！叔叔！我們回來啦！”

果園里，兩個身影直起腰來，朝這邊張望。周陽深吸一口氣，提著藥袋和禮物下了車。陽光透過果樹的枝葉，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果實的香氣，這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爸，媽。”周陽走向果園，聲音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哎呀，陽陽回來啦！”周母放下手中的剪刀，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走過來。她的臉上刻著歲月的痕跡，但眼睛依然明亮有神，“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準備點你愛吃的。”

周父也走了過來，黝黑的臉上掛著樸實的笑容。“車不錯，”他簡短地評價道，目光車身停留了幾秒，“多少錢買的？”

周陽把藥袋遞給母親，“給您和爸買的藥，都分類裝好了，上面我寫了用法。”然后又轉向父親，“十多萬，挺不錯的，回家方便很多。”

周母接過袋子，往里看了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又亂花錢！家里藥多著呢。”但她的責備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感動，手指輕輕撫過藥盒上的標簽。

“阿姨，這是我給您做的綠豆糕！”柳婷獻寶似的捧出保溫箱，“按您喜歡的口味做的，不太甜！”

“哎喲，婷婷真是越來越懂事了！”周母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拉著柳婷的手往屋里走，“正好我煮了綠豆湯，你們先喝點解解暑。”

周陽看著母親和柳婷親熱的樣子，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丫頭，從小就和街坊領居熟絡，不像自己，終日像個悶葫蘆一樣，遇到老家的人，可能都不認識。”

他轉向父親，“果園忙嗎？我幫你。”

周父點點頭，遞給他一把修枝剪，“西邊那幾棵梨樹該修枝了。”

父子倆并肩走向果園深處，腳下的土地松軟溫暖。周陽熟練地檢查著果樹的枝條，動作利落地剪去多余的枝椏。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襯衫，但他并不在意。這里的一切——泥土的氣息，樹葉的沙響，遠處母親和柳婷的說笑聲，都讓他感到一種久違的安寧。

“城里工作怎么樣？”周父突然問道，手上修剪的動作沒停。

“還行，”周陽剪下一根橫生的枝條，“就是忙了點。”

他當然沒有敢說自己早已辭職了的事情，更不想透露自己獲得的意外之財。自己的老父母沒啥心眼，嘴又敞，說了后保準傳得滿村都是。

周父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別太累著，家里不缺錢，上月果園里的蘋果賣了五千多塊錢，都在抽屜里收著呢！你走的時候帶上。”

周陽的手停頓了一下，“不用，我有錢。”

父子二人沉默的干著活。

過了一會兒，周父突然停下修剪的動作，粗糙的手掌撫過樹干上的一道舊傷疤。

“記得這棵樹嗎？你十歲那年，非要爬上來摘梨，結果摔斷了胳膊。”

周陽抬頭，看見父親不再年輕的臉上爬滿了皺紋，“記得，你當時在鎮上賣蘋果，是媽背著我跑了兩里地去診所。”

剪刀咔嚓一聲合攏，周父轉過身來，那雙被陽光曬得發紅的眼睛直視著兒子。

他躊躇了片刻，終于緩慢的說了起來：“這些年...我總想著多掙點錢，讓你們娘倆過上好日子。”他喉結滾動了幾下，“等回過神來，你都長這么大了。”

一只蜜蜂嗡嗡飛過兩人之間的空隙，周陽發現父親的白發比記憶中多了許多，像是果樹枝頭積了層霜。

“嗯！”周陽心不在焉的修剪著枝葉，不太明白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父親今天怎么突然變得話多了。

“有時間記得多回家看看，你媽挺想你的。”周父沒頭沒尾說了這么一句，然后伸手拍了拍周陽的肩膀。

“知道了。”周陽看著父親那花白的頭發，忽然有點心酸，“爸，我在城里看中套房子，就是...裝修這塊得有人盯著，您和媽要不過去幫我看看？”

周父手上的剪枝鉗頓了頓，眼角笑紋舒展開來：“好啊！早該買房了。”

他拍了拍樹干上陳舊的樹皮，“你媽夜里總念叨，說現在姑娘家都要看房子看車的...”

太陽漸漸西斜，果園里彌漫著金色的光暈，遠處廚房的窗戶里飄出母親和柳婷的說笑聲，混合著飯菜的香氣。

周陽仰頭望著澄澈的藍天，幾朵白云慵懶地漂浮著。

“要是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