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色成年禮1
- 使節(jié):啟明之日
- GF白白白
- 2415字
- 2025-05-22 01:34:44
玻璃窗上的冰花在暖氣烘烤下洇出蜿蜒水痕,何正涼望著那些晶瑩的脈絡出神。北國冬日的陽光像被稀釋的蜂蜜,斜斜漫過深藍色窗簾,在書桌邊緣凝成一道暖金色的分界線。他蜷縮在羽絨被里,鼻尖縈繞著洗衣液殘留的鈴蘭香,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已經磨損的磨砂殼。
朋友圈里正上演著熱鬧的冬日狂歡。老君山的霧凇在晨光中折射出鉆石碎屑般的光芒;長白山天池凍結的湖面像被神靈鑲嵌的藍寶石;某個自稱在紐約的同學曬出的自由女神像背景里,積雪覆蓋的中央公園如同撒了糖霜的抹茶蛋糕。何正涼將臉埋進枕頭,布料摩擦間傳來布料特有的靜電聲,像是冬日的嘆息。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竹雅雅雅雅“的備注名在屏幕上歡快跳躍。他猛地坐起身,發(fā)梢蹭過床頭掛著的捕夢網,彩色羽毛簌簌輕顫——那是去年生日時竹雅親手編的禮物。接通的剎那,少女清亮的聲音裹挾著寒風涌進來:“我已經到樓下了!你下來接我一下,東西好多。“
樓道里的穿堂風裹著細雪粒子往領口鉆,何正涼把衛(wèi)衣拉鏈拉到下巴,跺了跺腳上起球的棉拖鞋。維修中的電梯指示燈固執(zhí)地暗著,他望著盤旋而下的水泥臺階,每層轉角處都堆著住戶們囤的大白菜,青白相間的菜幫子在昏暗光線里泛著釉質光澤。
十一層樓的距離丈量出兩個世界。推開單元門時,鐵質把手上的寒霜粘住掌心皮膚,疼得他倒抽冷氣。雪地里拖著行李箱的少女像團跳動的火焰——竹雅裹著櫻桃紅的羊絨大衣,米色圍巾末端繡著歪歪扭扭的熊貓圖案,那是初中勞技課上何正涼的“杰作“。她正踮著腳試圖把三個鼓鼓的帆布袋摞進行李箱,發(fā)梢沾著的雪粒在陽光下閃爍如星屑。
“這是文昌雞真空包裝,三亞買的珍珠粉面膜,還有...“竹雅在電梯停運的噩耗中呆立片刻,突然把最大的帆布包塞進他懷里。椰殼工藝品硌得肋骨生疼,海鹽香皂的清新氣息卻悄悄滲入呼吸。當他們終于癱倒在客廳地毯上時,空調暖風正掀起竹雅發(fā)間的波浪,她耳垂上新換的貝殼耳墜隨動作輕晃,折射出細碎虹光。
廚房飄來熗鍋的香氣,竹華叔叔渾厚的笑聲混著剁肉聲傳來。何正涼望著天花板上童年時畫歪的涂鴉——那個長著翅膀的游戲機圖案正在暮色中漸漸模糊。茶幾下層壓著存折復印件,兩千三百五十七元六角的數字是他用三年早餐錢壘起的孤島。
“晚上吃火鍋吧。“他說這話時,竹雅正在拆一包芒果干,果香混著她手腕上海南免稅店試用的柑橘調香水,在空氣中釀出酸甜的漩渦。少女鼻尖沾著椰蓉碎屑,眼睛卻突然亮起來:“要辣鍋!多加鴨血和竹蓀!“
暮色漸濃時,樓道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竹華叔叔的大衣總帶著粉筆灰的味道,此刻他正神秘兮兮地抱著個印著索尼logo的紙箱,袖口還沾著沒拍凈的雪。李大娘從廚房探出頭,圍裙上濺著的油花像抽象派畫作,她嗔怪著丈夫亂花錢,手里卻不停翻動著即將出鍋的糖醋排骨——何正涼最愛吃貼著骨頭的脆骨。
“當年空明翻墻出去追那群混混,我就知道他不簡單。“竹華壓低聲音的話語混著高壓鍋的呲呲聲,“上月匯款單上的郵戳是云南邊境...“突然響起的門鈴聲截斷了未盡之言,李大娘慌忙用鍋鏟敲了下丈夫的手背,案板上切到一半的蔥花在余震中微微顫動。
何正涼站在玄關整理圍巾時,瞥見儲物間虛掩的門縫里漏出絲帶光澤。那個淺藍色蛋糕盒角露出“18“造型的蠟燭,糖霜寫就的生日祝福正在黑暗里靜靜等待零點時刻。他裝作沒看見竹雅偷偷往他口袋塞小禮物的動作,卻在觸到冰涼金屬表面時心頭一跳——是枚游戲手柄造型的鑰匙扣,按鍵上的“victory“字母被摩挲得發(fā)亮。
火鍋店霓虹招牌在雪夜里暈染出暖色光暈,玻璃窗上的水汽將街景模糊成印象派油畫。竹雅隔著蒸騰的熱氣朝他笑,蝦滑在紅湯里浮沉時濺起的水珠落在她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晶。何正涼想起去年除夕守歲時,她也是這樣隔著煙花火星望過來,眼底盛著萬家燈火。
此刻居民樓十四層的某個窗口,竹華正仔細調整蛋糕上歪斜的蠟燭。李敏潔把凍僵的手揣進圍裙口袋,摸到張泛黃的合影——十年前初雪那天,兩個男人抱著裹成粽子的男孩站在單元門前,身后是尚未脫落的喜字窗花。相片邊緣微微卷起,就像命運即將掀開的某個角落。
另一邊,殘月如鉤。將銀灰色的光暈潑灑在荒郊公路上。白色保時捷997如同一頭金屬獵豹,引擎低吼著撕開夜的帷幕。時速表指針在120碼刻度上微微震顫,慘白的車燈利劍般劈開濃稠夜色,照亮前方不斷延伸的瀝青裂痕。
駕駛座上的男人喉結滾動,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敲打著方向盤。后視鏡里倒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暗紅圍巾在灌入車窗的夜風中翻飛。當遠山輪廓在地平線上顯現時,剎車片發(fā)出短促的悲鳴,橡膠輪胎在碎石路上拖出兩道焦痕。
他推開車門的動作帶著特工特有的謹慎,皮革手套撫過風衣下擺時帶起細碎靜電。鉑金吊墜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光澤,棱形切面映出男人深潭般的瞳孔。打火機擦燃的剎那,橙紅火光勾勒出他眉弓處那道淡疤,煙草燃燒的嘶嘶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前備箱鉸鏈發(fā)出金屬摩擦的銳響。黑色手提箱內襯的防撞海綿上,兩把改裝格洛克G34泛著冷鐵特有的青灰色。延長槍管上的膛線在月光下流轉暗紋,戰(zhàn)術手電筒的陶瓷壓環(huán)折射出星芒。男人將彈匣逐個按入風衣內袋,黃銅彈殼與呢料摩擦發(fā)出令人戰(zhàn)栗的窸窣。
“我是瑏偑,已抵坐標。“喉結處的震動傳至耳麥,卻只收獲電磁空洞的嗡鳴。他伸手觸碰左胸,隔著衣料能摸到吊墜上凹凸的防滑紋。夜風卷起沙礫擊打在車身上,像無數亡靈叩擊著生銹的青銅門。
山影在視野中愈發(fā)猙獰,風化巖層如同巨獸嶙峋的脊骨。月光突然變得粘稠,空氣泛起水紋般的波動。在凡人不可見的維度里,坍縮的巴洛克立柱與量子糾纏的光帶正編織成超現實的圖景。男人將擊錘后壓的金屬脆響驚飛夜梟,彈膛旋轉的瞬間,表盤熒光指針定格在23:30。
砂礫在作戰(zhàn)靴底發(fā)出細碎嗚咽,他的影子被月光拉長成刺向黑暗的利刃。當第十七個彈殼凹槽滑入槍膛時,空間裂隙的幽藍熒光已近在咫尺。風衣下擺突然無風自動,懷表齒輪在貼身口袋中開始瘋狂震顫。
最后一口煙塵消散在唇邊時,他的身影被空間漣漪吞噬。荒草仍在原地搖晃,幾粒未燃盡的煙灰懸浮在空中,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星屑。遠山深處傳來巖石崩裂的悶響,驚起夜棲的渡鴉沖向血色漸染的東方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