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的是一位頭戴斗笠的青年,他身上的衣物似是有些年頭了,破破舊舊,稀稀落落得往下耷拉著,康樂抬頭望去,竟覺得這青年有幾分自己往日的神采。
“這南邊有個嶺兒巷,從上月底起每隔三日便會傳來一陣悠悠的歌聲,第二日一位十八歲的少女便會慘死家中,模樣好不兇殘!聽說這少女被扒了皮,渾身血淋淋的。”
“政府就沒派人去管嗎?”
“喲,小哥這是初入城吧,這朝堂如今亂做一團,哪有閑心管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的事,更何況這葬胤本原是那魔道的地盤,到是發(fā)生什么都不奇怪嘍。”
青年桌上放著一把劍,這劍通體白色,劍鞘上帶著一些淡藍色的卷云紋,劍柄處還拴著一枚玉佩,康樂看著那枚玉佩,竟有些出了神。
青年將斗笠往下壓了壓,康樂看到他脖頸處似乎有一道疤。
“師父別盯了,那人已經(jīng)走了。”長生那胖乎乎的手在康樂面前晃了晃,康樂莞爾將杯中酒飲盡。
“小長生~”康樂笑瞇瞇地看向小孩,眉眼彎的似月牙般,長生不覺有些惡寒。“您這又要坑我呢,我不干。”
“若你完成了為師就教你一套功法。”
“當(dāng)真?”
“自然當(dāng)真。”
……長生盯了康樂一會兒從腳不著地的椅子上蹦了下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吧,什么事?”
“剛才那個人劍上有一枚玉佩,我要你把他拿過來。”
“偷就是偷,說什么拿,師父你好不要臉。”
……
小家伙就是難搞,康樂理了理衣服,如今的他一身白衣頗有一種仙風(fēng)道骨的感覺,這衣服的確舒服這小娃娃可比自己年輕的時候會享受多了。
他抬腳向南面走,如今那小娃娃不在身邊他身上又沒有帶錢袋,怕是要找個尋常人家宿上一宿。
越往南霧便越濃,康樂抬手揮出一條道來,這周圍的樹倒是怪異的很陰陰沉沉的。他看向樹頂被驚飛的烏鴉,黑色的面具下露出一抹笑來,這妖魔鬼怪他見過不少,如此膽大的他卻是第一次見,也不知究竟是如今正道不行了,還是這天下太亂了。
一股劍氣從康樂耳邊掠過,那烏鴉叫了一聲便落了下來,“這周圍不太太平,速速離開。”來人聲音清冷,語氣中滿是毋庸置疑,多年不見這人依舊是這么自信。
康樂沒有說話,只是往前走去,若是在從前,洛嵐定會拉著這人的肩膀丟出去可這八年他經(jīng)歷的太多了,既然已經(jīng)忠告過,這人不聽他便也沒什么辦法。洛嵐看著那人離開的背影,竟覺得有幾分熟悉感。
“不過是個小妖,倒勞煩幾位公子跑一趟,罪過罪過。”
說話的是個胖子,似是跑過來的他的鬢角還流著虛汗,衛(wèi)思遠將帕子丟給那胖子。
“左右我們也無事,跟來看看倒也沒什么,只是王縣令,這嶺兒巷妖氣重重為何今日才找人來?”
“這……”王縣令看著那叢林深處,有幾分欲言又止。他將額頭的虛汗擦去才緩緩開口:“實不相瞞,今日死去的是我家四女兒,今日本是她對生辰卻沒想到這喜事卻成了喪事……”王縣令說到這竟然抽噎了起來。
“這死的姑娘不都是這巷子里的人嗎?我記得縣令的府宅在鎮(zhèn)子上吧。”這王縣令又擦了把汗。“是在鎮(zhèn)上,不過我老家是在這嶺兒巷,許是因為這個。”
“倒也說的過去。”錢霖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洛嵐。
“怎么了?”洛嵐皺著眉頭,隨后開口:“他真的死了嗎?”
“什么意思?……那尸體你我都看過了,的確是他的尸體。”發(fā)現(xiàn)那人死的那天葬胤下起了大雨,收到消息的幾人緊趕慢趕才走到那人的居所。
紅木的大門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鎖,沒人愿意打開,那人死了……不,怎么會死,明明不久前少年還笑容艷艷,明明說好了待他們處理好所有事就會回來,尸體已經(jīng)發(fā)臭了,上面還附著惡心的蟲子。
眾人站在院子里,任由豆大的雨水沖打著自己的頭發(fā)、衣服,身體逐漸發(fā)寒發(fā)冷。不知是誰先嘆了口氣,蹲下身子卻不敢細細查看。
“有沒有可能他還活著……只是我們當(dāng)時根本沒心思確認(rèn)。”洛嵐的聲音發(fā)著顫,帶著一絲希冀。
沒人回答他。
天色有些暗了,長生跟著那人來到了一處破廟,那破廟不知荒廢多久了,屋頂還露著一個大洞。
那人攏起一堆火,廟里亮了起來,長生躲在柱子后面,看著那火光不由揉了揉胳膊,竟覺得有幾分冷。
青年從衣袍中掏出一包餅子,猶豫了一會兒取出掰開,看著柱子的方向招了招手。
“你過來。”長生先是一驚,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沒人才抬手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青年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他見少年走近,將那餅子塞在少年的手里。“何故跟著我。”
長生一愣,隨后大大咧咧的接過,在青年身邊坐下,迫不及待的啃了一口,有些硬,不過對于餓了一天的人來說已經(jīng)很好了。
“我?guī)煾附形腋愕摹!?
“你師父?”青年皺眉,將自己的斗笠摘下露出一張歷經(jīng)滄桑的臉來,“那是誰。”
“嗯……不知道,師父說他沒有名字。”青年聽到這話不由的笑了笑,“這世間萬物,自出生起便是有名的,那師父哪怕是個沒爹娘的,也總該給自己起個名字吧。”
“師父說無名則無念,無念則無妄,無妄則無情,無情即可永生。他說他是要用永生的人,所以便無名。”
青年咬了口餅子,看著那火光,“那你呢?有名字嗎?”
“有,我叫長生。”
“這倒有意思,你師父追求永生,便叫你長生。”
“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自記事起便跟著師父了,他不給我起名卻叫我去買菜做飯,和旁人熟了總不能讓人家連個名字都不知道吧。那日街尾的李大媽問起,我看到有個叫‘長生茶肆’的,覺得長生不錯,便叫長生了。”長生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若是康樂在此必定拆穿他,當(dāng)時那孩子才幾歲,就只認(rèn)識“長生”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