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四臉上笑容不變，眼神卻微微一凝，隨即露出為難的神色。

“客官，你搞錯了吧？”

“你這罐子來源暫且不論，而且真假都還沒有鑒定?！?

“張口就是一百萬？這…這不可能??！”

“不可能？”周不言皺眉，語氣中帶著不耐煩。

他拿起罐子，作勢就要帶著夏婉柔離開。

“等一下！”

吳老四臉上的肌肉輕微顫抖了一下，趕忙上前攔住兩人。

周不言放下罐子，目光死死盯住走過來的吳老四。

夏婉柔安靜的站在一旁，空氣仿佛在此刻凝固。

吳老四臉上堆上職業性的笑容，他又謹慎地拿起罐子，手掌緩緩劃過罐身。

眼睛又湊近看了看釉層間的細紋，又對著門口的光線調整角度，觀察內胎的色澤。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終于，吳老四笑容凝固了一瞬，但隨即恢復自然，眉頭緊皺，顯示出幾分“為難”：

“小兄弟！”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斟酌，仿佛在尋找合適的說辭。

“不瞞你說，單從這釉面層次、胎體老化的程度，以及這泛黃的暈染來看…這東西，確實是老的?！?

“但！”

“這來源不明，而且…”

他頓了頓，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番周不言的反應，這才繼續說道：

“這斷代…容我再仔細看看。”

吳老四又裝模作樣的拿起罐子端詳，眼神卻飄忽不定，試圖從周不言臉上看到一絲破綻或急切。

周不言心頭冷笑，吳老四的這一番“表演”真是堪稱影帝。

“掌柜的何必繞彎子？”

周不言語氣平淡，目光直視著吳老四，“您在這行摸爬滾打幾十年。經手的東西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吧？”

“你心里怕是早已有了結論，何必裝糊涂呢？”

“這罐子，不止是老的那么簡單吧！”

吳老四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那招牌式的笑容一僵，眼里閃過一絲詫異。

瞬間對這位年輕賣家產生高度警惕！

說明對方絕非懵懂的外行！

一旁的夏婉柔也捕捉到了吳老四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

心中那最后的一絲顧慮煙消云散。

周不言篤定，吳老四看懂了這個罐子，而且非常準！

這只北朝的罐子在他眼里就是真品無疑！

那他之前鑒定李建國的青銅司南……？

念頭及此，周不言不動聲色地將手指比了一個八的模樣：

“既然吳掌柜是真正的行家，也看懂了罐子。”

“那咱們開門見山，這東西，八十萬。”

“不二價?！?

他語氣平穩，但眼神卻堅定無比。

“八…八十萬？”吳老四驚呼，臉上笑容徹底僵住，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小兄弟。你搞錯了吧？這罐子的來源暫且不論，真假都還沒有鑒定清楚！”

“這…這不可能啊！就算是真家伙，這價格也…”

他連連擺手，但那眼神深處分明在計較著利弊得失，絕對不是純粹的慌亂。

周不言猛地站起身，一把拿起桌上罐子：

“不可能？呵…”他冷笑一聲，側頭對夏婉柔示意：

“婉柔，我們走，看來這聚寶軒，也不過是名不副實罷了?！?

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哎！等…等一下”

眼看寶貝要被帶走，吳老四再也沒法保持那份鎮定，幾乎是撲過去攔在兩人前面。

“這位小兄弟！留步，請留步！”

他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額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急切的拉著周不言的手臂走向座位：

“別著急走！別著急走嘛！萬事好商量！”

“這價格…價格好說，一切都好說！”

他語速極快，生怕對方真的邁出大門。

重新坐定，吳老四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再次鄭重的捧起罐子，這一次，眼神沒有半分遲疑或偽裝。

眼神銳利、專注，帶著內行人的篤定：

“小兄弟既然懂行，那我也不藏著掖著了?！?

“您說的對，這罐子我看了好幾遍?！?

“您看這里！”

他的指尖落在罐腹處流淌的釉色痕跡上，

“這種流淌的垂墜感，這種自然形成的‘臘淚痕’，不是后人可以模仿就能做出來的?！?

“再看著胎土的致密度和這份細膩的泛紅暈染”他指著罐口內側裸露的胎體，“典型的北地窯土，含鐵量高。”

“經過千年土沁，這底下的‘火石紅’浸潤感極正?！?

這番細致入微的點評，與剛才的吳老四簡直判若兩人。

徹底暴露了他鑒寶的真本事。

周不言聽完，心中也再無顧慮。

他微微一笑，將目光從吳老四臉上緩緩移到那只三彩罐上，最終又落回吳掌柜臉上。

“既然吳掌柜的眼力這般‘毒辣’，北朝遺珍都能一眼看穿?！?

“那……”

事已至此，周不言也不打算再跟吳掌柜繞彎子，他拿出手機，調出假司南的照片：

“那罐子先放一邊，吳掌柜幫忙看看是否認識這個？”

“嚯！”

話音落下的剎那，房間里的空氣驟然凝固。

吳老四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的一干二凈！

他端著罐子的手猛地一顫，罐子差點脫手而出。

剛才還閃爍著鑒定大師光芒的眼睛，驟然間瞳孔收縮！

如同見到了最可怕的景象，死死地、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張照片！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巨大的震驚和瞬間被揭破隱秘的恐慌，讓這位八面玲瓏的“老掌柜”瞬間失態。

一旁的夏婉柔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詫異的看向周不言。

雖然之前就已經知曉買這罐子是為了確定這掌柜的眼力。

但是這一番操作下來，也是將她看的內心震驚不已。

短暫的死寂之后，吳老四眼底的震驚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極其復雜的眼神。

審視、警惕、恐慌，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他慢慢抬起頭，眼神銳利，直勾勾的與周不言的眼神撞擊在一起。

吳老四足足沉默了十息，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最終，他才用一種異常低沉、冷靜的語調開口：

“小兄弟…今天你拿這罐子來，就是為了打探那個青銅司南吧？”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

目光掃過桌上的三彩罐，又緩緩回到周不言的臉上。

嗤笑一聲：

“好眼力！好心思！”

“我吳老四在這古玩街混了大半輩子…這回！”

“算是遇見明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