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冬，北海城慶功宴的殘羹冷炙尚未撤下，血腥味已先一步漫上城頭。三更梆子聲驚飛檐下寒鴉，劉備握著半塊硬餅的手突然頓住——遠處傳來的不是更夫悠長的調子，而是急促的銅鑼與刺耳的慘叫。

“不好！“孫乾撞開木門沖進來，衣襟上濺著點點暗紅，“有人夜襲刺史府，孔融大人......“話音未落，簡雍已踹翻木桌，箭矢如流星般射向窗外黑影。三支羽箭穿透窗紙，卻傳來鐵甲相撞的悶響，數十名蒙面死士破窗而入，刀刃泛著詭異的幽藍。

劉備抄起斷杖橫掃，竹刺劃開一名死士的咽喉，腥甜的血噴濺在《孝經》泛黃的書頁上。混戰中，他瞥見領頭者腰間的玄鐵令牌——與三日前在城郊發現的黃巾軍密探遺物如出一轍。“原來管亥余孽還在！“簡雍怒吼著擲出短刀，卻被對方輕松格開。

當三人殺出重圍趕到刺史府時，孔融正倚在石階上，胸口插著半截染血的玉簪。“備......“老儒公氣若游絲，抓住劉備的衣袖，“徐州...陶謙...托付了...“話音戛然而止，瞳孔漸漸失去焦距。府內尸橫遍野，孔融最寵愛的幼子被釘在廊柱上，手中還攥著未寫完的《春秋》批注。

城外突然響起震天動地的號角，黃巾軍殘余勢力借著夜色重新包圍城池。劉備登上城樓，望見火把如毒蛇般蜿蜒逼近，敵軍軍旗上“替天行道“四個大字刺得人目眩。“百姓還在城中！“孫乾攥著染血的竹簡，“我們必須組織撤離！“

然而，當劉備敲響召集令鼓時，響應者寥寥。三日前并肩作戰的將士，大多在慶功宴上被混入酒中的毒草藥放倒。最終，只有百名衣衫襤褸的老兵與少年拿起武器，他們有的拄著拐杖，有的握著農具，卻都在劉備目光掃過時挺直了脊梁。

突圍選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劉備將孔融的玉玨系在斷杖上，帶領百人小隊沖向防守薄弱的北門。黃巾軍的箭矢如暴雨傾盆，簡雍用獨輪車改裝的盾牌擋在最前，車輪碾過積雪發出吱呀慘叫。一名少年兵為救劉備，用胸膛擋住飛來的長矛，溫熱的血濺在他凍僵的臉上。

當城門轟然洞開的瞬間，黃巾軍精銳鐵騎呼嘯而至。劉備認出為首將領腰間的狼牙墜——正是在樓桑村殺害劉德然的兇手。仇恨蒙蔽了理智，他單槍匹馬沖入敵陣，斷杖與對方長槍相撞迸出火星。混戰中，孫乾突然甩出繩索纏住對方戰馬，簡雍趁機射出致命一箭，箭矢穿透咽喉的瞬間，劉備聽見了十七年前斷劍碎裂時相似的脆響。

殘陽如血時，百人小隊僅剩二十余人。他們回望北海城，城頭“孔“字大旗已被扯下，取而代之的是黃巾軍的“天公將軍“戰旗。百姓的哭喊聲混著燃燒的濃煙飄來，劉備彎腰捧起一抔染血的雪，突然發現掌心竹刺的舊傷又裂開了，血珠滴落在雪地上，宛如盛開的紅梅。

“玄德，徐州還在百里之外。“孫乾撕下衣襟為傷員包扎，“我們......“

“繼續走。“劉備握緊斷杖，玉玨在暮色中泛著冷光，“北海已失，但只要還有一人記得孔融大人的仁德，記得百姓的血淚，這亂世便還有希望。“

寒風卷起雪粒，模糊了眾人的身影。二十道深淺不一的腳印蜿蜒向南方，漸漸被新雪覆蓋，卻在蒼茫大地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