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玻璃門“叮鈴”一聲響,暖黃色的燈光瞬間裹住桑榆凍得發(fā)僵的肩膀。夜班經(jīng)理李姐從收銀臺探出頭,圍裙上還沾著番茄醬漬:“今天來得早啊,快把圍巾摘了,外面風(fēng)跟刀子似的。”
冷藏柜里的牛奶盒在燈光下泛著銀白,桑榆盯著草莓味那排,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口袋里的空牛奶盒。張瑤今天塞給她的那盒,她攥了一路,直到牛奶涼透才喝完,紙盒被小心壓平塞進(jìn)了書包夾層。
“李姐,”她換好靛藍(lán)色圍裙,聲音悶在口罩里,“今晚有沒有臨期的面包?”上周她撿漏買到過半價(jià)三明治,夠當(dāng)?shù)诙斓脑顼垺?
李姐正給關(guān)東煮添湯,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鏡片:“后廚還有袋切片面包,你拿去。”她頓了頓,從保溫柜里拿出個玉米,“剛煮好的,算我請你。”玉米的熱氣透過紙袋傳來,桑榆指尖的冰涼慢慢化開,卻不敢接:“這怎么行……”
“拿著!”李姐把玉米硬塞進(jìn)她手里,“你這孩子,跟你媽一個脾氣,死犟。”桑榆低頭看見李姐手腕上戴著串紅繩,和自己書包上系的那根顏色一模一樣。去年冬天她幫媽媽搬廢品時,看見李姐在巷口給流浪貓喂貓糧,紅繩在寒風(fēng)里晃啊晃的。
凌晨三點(diǎn),街道像被掏空的墨水瓶。桑榆擦著貨架,忽然聽見收銀臺傳來輕微的敲擊聲。穿灰色連帽衫的男生趴在桌上,手指敲著玻璃柜臺,帽子檐壓得很低,只露出截干凈的下頜線。
“要……關(guān)東煮。”他聲音啞得像含著沙,桑榆這才看見他袖口滲出血跡,暗紅的顏色在燈光下格外刺眼。她手一抖,湯勺差點(diǎn)掉進(jìn)鍋里。
“你受傷了?”話脫口而出才覺得唐突。男生沒抬頭,只是把手臂往袖子里縮了縮:“沒事。”桑榆咬著唇,從收銀臺下面翻出急救包——那是李姐備著防顧客低血糖的。碘伏棉簽碰到傷口時,男生肩膀猛地繃緊,卻沒吭聲。
“謝謝。”他付完錢轉(zhuǎn)身要走,桑榆突然喊住他:“等一下!”她從后廚抱出那袋切片面包,“這個……送你。”男生遲疑了幾秒,接面包時指尖觸到她手背,涼得像塊冰。
天快亮?xí)r,桑榆蹲在后門拆紙箱,看見地上放著包沒拆封的創(chuàng)可貼,旁邊壓著枚硬幣。她撿起硬幣,金屬的涼意里似乎還殘留著體溫。遠(yuǎn)處傳來環(huán)衛(wèi)車的轱轆聲,她抬頭看見東邊的天空泛起魚肚白,像誰不小心打翻了晨光,正慢慢暈染開黑暗。
換班時李姐塞給她個保溫桶:“你媽昨晚來送廢品,給你燉了銀耳湯,說放我這兒溫著。”桑榆打開蓋子,甜絲絲的香氣混著水汽冒出來,碗底沉著幾顆泡發(fā)的枸杞,紅得像小燈籠。她忽然想起剛才那個男生離開時,帽檐下好像閃過一絲笑意,就像巷口那棵老槐樹,在最冷的風(fēng)里,也會悄悄抽出嫩芽。
走出便利店時,晨跑的大爺大媽陸續(xù)經(jīng)過,羽絨服拉鏈拉得老高。桑榆把圍巾裹得更緊,書包里的練習(xí)冊隨著腳步輕輕晃動,昨晚熬夜做的批注在晨光里清晰可見。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幣,又摸了摸保溫桶的溫?zé)幔鋈挥X得,那些藏在校服袖口的窘迫,那些被酒氣熏紅的眼眶,好像都在便利店的暖光里,慢慢結(jié)成了糖。
街角的早餐車開始冒熱氣,桑榆買了個茶葉蛋,滾燙的蛋殼熨著掌心。她看見昨天那個男生遠(yuǎn)遠(yuǎn)站在公交站臺,灰色連帽衫換成了干凈的校服,袖口別著枚校徽。朝陽正從他身后升起,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長長的,像道即將被照亮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