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三輪車碾過碎石的聲響格外刺耳,車斗里的電路板堆成小山,焊點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像極了老周手鏈上的星星。我攥著他的路線圖,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圖上標注的“周三下午三點”早已過去,此刻的后巷只有穿堂風卷著廢工牌打轉,像極了流水線盡頭永遠掃不干凈的螺絲屑。
“蹲下!”張姐突然拽住我,剁骨刀在墻角劃出火星。三架無人機的探照燈從頭頂掠過,光束掃過墻面時,我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工牌上的“0714”在強光下格外刺眼,像極了玄陰宗聚靈盤上那個閃爍的藍點。
李哥趴在排水溝里,舉著從配電室拆的電路板:“信號屏蔽器快撐不住了!”他鼻尖沾著機油,卻咧嘴笑了,“老周要是看見咱用他的寶貝電路板當盾牌,得心疼死。”話音未落,電路板突然爆出火花,一架無人機失控墜落,螺旋槳在地面刻出“玄陰宗”的符文。
舊貨店的卷簾門在第八次無人機掃過后悄然升起,門縫里漏出的燈光帶著鐵銹色,像極了老周手鏈迸裂時的藍光。門后傳來沙啞的咳嗽聲:“帶血的工牌才準進,活人的也行。”
張姐攥緊剁骨刀的手青筋暴起,我卻注意到她另一只手正悄悄摸向口袋里的工牌——那是從傀儡工友身上掰下來的,邊緣還沾著黑血。卷簾門完全升起的瞬間,撲面而來的不是舊貨的霉味,而是濃重的朱砂味,貨架上擺滿了用工牌、電路板、甚至螺絲改裝的古怪物件:掛著工牌的風鈴在無風自動,焊點組成的八卦圖貼滿墻面,最顯眼的是柜臺后懸掛的巨幅電路板,上面用螺絲拼出“破陣者”三個大字。
“坐。”柜臺后的老人沒抬頭,手里擺弄著個嵌滿工牌的羅盤,“第三分壇的祭子,帶著十二顆覺醒精魄,不錯。”他終于抬起眼,瞳孔是罕見的琥珀色,和老周曾說的“鍋爐房老王的琉璃眼”一模一樣,“我是老金,舊貨店老板,也是玄陰宗的前煉人司陣法師。”
李哥的電路板突然落地:“你當年設計的煉人陣?”
老金冷笑一聲,指向墻上的電路板八卦圖:“現在設計的是逆陣圖。看見那個羅盤了嗎?每顆工牌代表一個覺醒的精魄,你們的心跳越快,指針轉得越瘋——玄陰宗的追兵,離這兒還有十七分鐘。”
我掏出老周的工牌殘件,焊點在羅盤上投出倒影:“老周說別信你的枸杞茶。”
“小聰明。”老金扔來個鐵皮盒,里面是用螺絲固定的地圖,“茶是假的,地圖是真的。看見西北方的黑點了嗎?玄陰宗總壇‘萬爐殿’,每月初一子時,所有分壇的陣法師都會開靈會,總壇防御最弱——”他突然咳嗽起來,袖口滑下,露出與大叔相同的逆符文刺青,“但你們需要鑰匙。”
張姐拍著柜臺站起來:“用祭子的血?”
“錯了。”老金指向我口袋里的路線圖,“用祭子的工牌,加上初代祭品的工牌——0001號。”他從柜臺下掏出個木盒,里面躺著半塊焦黑的工牌,編號“0001”的缺口處,還連著半根電路板金線,“二十年前,老陳帶著它從總壇逃出來,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遠處傳來汽車轟鳴,李哥趴在門縫上突然轉身:“三輛黑色面包,車頂有探照燈,車牌尾號都是‘9999’!”
老金猛地合上羅盤:“從后門走,地道通向污水處理廠,那里有輛改裝的叉車——”他塞給我個用螺絲串成的手鏈,“戴上,能屏蔽聚靈盤信號,但只能撐半小時。”
我剛接過手鏈,卷簾門突然被撞開,三個戴銀色面具的人闖了進來,他們手中的長刃上凝結著黑血,刃口刻著與137號機器相同的符文。最前方的面具人舉起探測器,紅光在我胸口瘋狂閃爍:“祭子血脈,還有初代工牌…總壇主說,活的祭子比死的值錢。”
“放屁!”張姐的剁骨刀率先劈向探測器,刀刃與符文碰撞的火星中,我看見她后頸的紅痕——那是被機械臂劃傷的傷口,此刻正泛著微光,與老金的逆陣圖產生共振。李哥趁機將電路板拍向面具人,焊點迸發(fā)的電流讓對方僵直半秒,足夠我將老周的殘件與初代工牌按在羅盤上。
羅盤突然發(fā)出尖嘯,所有貨架上的工牌風鈴同時炸響,焊點組成的八卦圖亮如白晝。老金趁機砸向墻上的電路板,巨幅圖面應聲碎裂,露出背后的地道口:“走!他們的機械傀儡需要三十秒重新啟動——”
地道里的潮氣混著電路板焦味,張姐突然拽住我,從懷里掏出個小瓶:“在舊貨店看見的,枸杞茶里的追蹤劑,老金沒騙人。”她將液體倒在我工牌上,編號“0714”竟開始融化,露出底下的真容——“祭”字缺角,“子”字帶血,像極了老周手鏈上那個永遠擰不緊的焊點。
污水處理廠的叉車在地道盡頭轟鳴,李哥已經坐在駕駛座上,叉車叉子上綁著從舊貨店順來的電路板盾牌:“老周要是看見咱開叉車闖總壇,估計得說‘這比打螺絲刺激多了’。”
我回頭望向舊貨店方向,卷簾門后傳來老金的咳嗽與金屬碰撞聲,羅盤的尖嘯逐漸變弱。戴上螺絲手鏈的瞬間,聚靈盤的紅光果然暗了幾分,但掌心的初代工牌卻在發(fā)燙,缺口處的金線正與老周的殘件融合,焊點連成的圖案,竟與鐘樓逆陣圖一模一樣。
叉車沖出地道的瞬間,夜色中的城市輪廓讓我猛地一怔——所有高樓的燈光都在有規(guī)律地明滅,像極了聚靈盤上閃爍的紅點,而遠處西北方的天空,正有大片烏云聚集,云隙間露出的建筑尖頂,與老周路線圖上的“萬爐殿”標記完全吻合。
“抓緊了!”李哥猛打方向盤,叉車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狂飆,車輪碾過的每塊地磚,都讓我想起137號機器里的聚靈釘——原來這個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刻著玄陰宗的陣法。但此刻,叉車叉子上的電路板盾牌在路燈下閃爍,螺絲手鏈的焊點映在臉上,突然覺得這張疲憊的臉,終于有了點破局者的模樣。
張姐突然指著后視鏡:“他們追來了!那些傀儡…怎么越來越像咱們認識的人?”
我轉身望去,三輛面包車上跳下的傀儡工友,胸口的工牌正是已經“離職”的王姐、趙哥、孫叔,他們后頸的管線接口泛著藍光,像極了老周曾說的“夜班時機器的鬼火”。但這次,我不再害怕——
摸出老金給的螺絲手鏈,焊點與初代工牌的金線共振,靈氣順著三個月打螺絲的肌肉記憶涌入手臂。當第一個傀儡揮著鐵棍沖來時,我本能地使出老周的“三段擰螺絲法”,扳手與鐵棍相撞的火星中,竟看見傀儡工牌上的編號在褪色,露出底下刻著的“玄陰宗走狗”。
“原來你們的工牌,才是最大的傀儡。”我擦了擦扳手,焊點的藍光更盛了。張姐的剁骨刀劈向第二個傀儡時,刀刃劃過工牌的瞬間,對方突然僵直,后頸的管線接口噴出黑血——那是精魄被逆陣圖剝離的征兆。
李哥在叉車上大笑:“老周說得對,這破陣法就像生銹的螺絲,只要找準角度,一扳手就能擰下來!”他突然指著西北方,那里的烏云中透出金光,“看!總壇的方向在召喚咱們,或者說…在害怕咱們。”
叉車在十字路口急剎,我望著路牌上的“城西舊貨店”,突然想起老金最后說的話:“祭子的工牌,既是鑰匙,也是炸彈。”摸了摸口袋里融合的初代工牌與老周殘件,焊點的溫度告訴我,離每月初一子時,還有二十三分鐘——足夠我們闖過最后一道防線,將這把由打螺絲的手磨出的鑰匙,插進玄陰宗總壇的心臟。
而我知道,當叉車沖向西北方的烏云時,當張姐的剁骨刀劈開第一個總壇傀儡時,當李哥的電路板盾牌擋住第一波靈氣攻擊時,老周的手鏈焊點,正在每個覺醒工友的口袋里發(fā)燙——那不是祭品的印記,而是千萬個打工人舉起扳手的決心,是流水線永遠無法碾碎的反抗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