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猛然勒馬，眸中精光閃閃，打量了賀安幾眼后露出了玩味的神色。

跟在后面的眾家子互相對視一眼，神色忍俊不禁。

青年的馬旁，一條通體烏黑發(fā)亮的細犬沖著賀安齜牙咧嘴，發(fā)出了低沉兇狠的獸吼。

站在青年肩膀上的獵鷹羽翼皆白十分奇特，圓溜溜的雙眼靜靜地注視著賀安，就像是在盯獵物。

賀安攏著手，面不改色地重復(fù)道：“下馬，領(lǐng)罰。”

“你是哪個官署的？”

“北部都尉府倉曹主事賀安，奉命巡查洛陽西市。”

“哦......原來曹阿瞞的人啊，但你北部尉府管得著這西市嗎？”

青年撇嘴輕笑，語氣有些戲謔。

洛陽作為帝都，規(guī)模十分龐大，為了便于管理，朝廷在洛陽縣下設(shè)置了東南西北四部都尉分區(qū)鎮(zhèn)守管轄。

后來，東、西兩部被裁撤，西市作為原先西部都尉府的轄區(qū)被劃分給了南部都尉府。

所以正常來說北部都尉府是無權(quán)管轄西市的。

“在下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請諸位速速下馬。”

賀安仰面而望，聲音平淡如水。

馬旁的細犬開始狂吠，一副要撲咬獵物的樣子。

青年喝住了細犬，一邊翻身下馬一邊對身后數(shù)騎擠眼笑道：“眾位弟兄，上差讓咱們下馬，還等什么呢？”

眾家子一片哄笑，嘻嘻哈哈地跟著下馬。

隨即眾人站在青年身后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曹阿瞞這是要跟南部都尉府搶地盤啊。”

“他還真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了......”

“一個小小的北部都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這南部都尉也是個沒卵子的慫包，回頭咱們兄弟給其撐腰，讓他和曹阿瞞碰碰。”

賀安不動聲色地掃視了眾人一眼，旋即對著面前的青年說道：“初犯罰金，每人需繳萬錢。”

青年笑著點了點頭，從馬背上沉甸甸的吊袋中隨手抓了一把金餅，扔到了賀安腳下。

賀安沒說什么，默默躬身去撿。

地上的金餅足有十幾枚，遠超出了罰金數(shù)額。

賀安剛撿了一半，忽然覺得頭上一涼，緊接著臊氣撲鼻，幾股水流從頭頂順著面頰流淌而下。

他身形一頓，微微抬眼，面前的青年正朝他當(dāng)頭澆尿。

“上差，實在憋不住了，這個要罰金嗎？要的話地上的那些金餅應(yīng)該足夠。”

青年歪嘴輕笑，

街旁，再次圍滿了看熱鬧的車馬行人。

賀安依舊很平靜，將地上的最后一枚金餅撿起，眸子灰白地說道：“罰金十萬，多了兩枚，按律退還。”

說罷，他便將兩枚金餅扔向了青年。

青年退了半步，并未伸手去接，看見賀安的眸子變化，心中微微一驚。

賀安將罰金默默裝入腰間的布袋，系好袋口后抬頭沉聲說道：“《漢律·不道》曰：羞辱官吏，輕者笞三十，重者杖一百。”

“嘿，閑來無事逗你玩玩而已，你還來勁了是吧？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誰嗎？”

青年身后跳出一人，側(cè)身瞪著賀安厲聲訓(xùn)斥。

賀安十分認真地將青年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隨即輕輕搖了搖頭。

那人正要再說，卻被青年抬手?jǐn)r下。

“笞三十？小意思，我認了。”

青年說完肩膀一抖，那白色獵鷹振翅而起，盤旋了一圈后俯沖而下，將道旁一名婦人懷抱中的嬰兒抓到了半空。

婦人猝不及防，頓時尖叫求救。

周圍的人群一片嘩然，望著空中啼哭的嬰兒面色大變。

青年脫去衣裳露出了后背，若無其事地對賀安說道：“打吧，打快些，你這人真是無趣，不和你耍了，莫耽誤我出城圍獵。”

白色獵鷹抓著嬰兒懸停在了青年頭頂，烏黑的細犬吐著舌頭口水直流。

那婦人連哭帶喊地跪地哀求，想要上前卻被細犬嚇得不敢動彈。

賀安抬眼看了看天上，眉頭微不可察地跳動了兩下。

沉默片刻后，賀安淡淡地問道：“敢問閣下姓名？”

“曹破石。”

青年漫不經(jīng)心地回了一句，余光瞥著跪在不遠處的婦人，舌尖輕輕舔了舔嘴唇。

賀安沒再說什么，側(cè)身讓開了道路。

曹破石似乎早有預(yù)料，略帶不屑地嗤笑了兩聲，穿好衣裳后翻身上馬，沖著那婦人勾了勾手。

婦人心中又急又怕，但還是壯著膽子慌忙爬到了跟前。

曹破石一把將婦人拎上馬背摟到了懷中，嚇得婦人本能地尖叫掙扎。

“噓......安靜點，別嚇到了我的鷹，不然可就壞事了。”

婦人瞬間安靜，渾身顫抖不止。

曹破石在婦人潔白的脖頸處輕輕嗅了嗅，策馬徐徐向前。

路過賀安面前時，曹破石湊到婦人耳邊笑言道：“這位賀主事準(zhǔn)要說我強搶民女，我當(dāng)著他的面問你，你是自愿的嗎？”

“我......救......”

“嗯？”

“我是自愿的。”

婦人心驚膽戰(zhàn)地張望著被抓在空中的孩子，聲若蚊蟲地說道。

曹破石搖頭一笑，伸手為婦人擦了擦眼淚，嚇得婦人渾身僵硬。

“來，大點聲，讓賀主事聽清楚一些。”

“我...我是自愿的！”

天上傳來了鷹啼，婦人不敢忤逆，掩面大聲重復(fù)。

賀安目視前方，神色仍無波瀾，臉上的尿跡已經(jīng)干涸，留下了幾道水印。

曹破石哈哈大笑，率眾揚長而去。

賀安仰頭看去，白鷹尚在盤桓。

忽然，一聲口哨傳來，白鷹猛地松爪將嬰兒扔下。

街上頓時驚呼如潮，賀安眉頭一顫，閃身躍起，凌空將嬰兒接在懷中。

但就在這時，尖銳刺耳的破空聲響起，強烈的危機感從心底涌出。

賀安大驚，余光瞥去，只見一支用靈力凝聚的箭矢閃電來襲。

不好！

此刻他尚未落地，這支箭矢威勢兇猛，來的又快又準(zhǔn)，讓他一時難避。

無奈之下，賀安只好火速催動靈力，喚出青竹簡強行抵擋。

電光石火之間，箭矢精準(zhǔn)命中，直接擊落了青竹簡。

緊接著在賀安身前爆炸，狠狠震碎了他的護體靈力。

在巨響聲中，賀安背朝地面重重摔落。

他將懷中護下的嬰兒輕輕放到身邊，旋即靜靜地望著天空，口鼻之中同時出血，不知在想著什么。

遠處，曹破石收起了寶雕弓，對懷中瑟瑟發(fā)抖的婦人奸笑道：“你兒子命不錯，回頭我送他一場富貴。”

“賤妾蒲柳之姿，請......請公子開恩，放賤妾回去吧......我兒子尚未斷奶......”

“我也沒斷啊。”

曹破石望著愕然愣住的少婦，笑呵呵地砸了咂嘴，縱馬朝著東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