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夢回前塵
- 陰緣縛
- 巳月斷霜
- 2117字
- 2025-07-09 12:52:39
殷云星見段雨澤無言,冷哼一聲轉身離去,玄色道袍掃過青石板,帶起幾片沾著露水的槐樹葉。段正坤拄著桃木劍走上前,想說些什么,卻在看到孫子泛紅的眼眶時把話咽了回去——段雨澤的臉頰上,正有兩行清淚無聲滑落,砸在衣襟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雨澤……”爺爺的聲音帶著嘆息。
段雨澤猛地別過臉,抬手抹了把臉,指尖卻觸到一片滾燙。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流淚,像是胸口積了百年的霧氣突然化作雨,爭先恐后地涌出眼眶。就在這時,殷云星手邊的描金葫蘆突然亮起微光,紫幽幽的光芒隨著他的心跳頻率明滅,像是蘇詩琪在回應他無聲的哽咽。
張語馨望著那忽明忽暗的葫蘆,又看看段雨澤發紅的眼尾,指尖悄悄蜷起,最終還是松開了緊握的符紙。
回到老宅時,天已微亮。段雨澤把自己摔進雕花床,鼻尖似乎還縈繞著白梅與玉蘭交織的香氣。他抬手撫上額頭,那處仍殘留著蘇詩琪觸碰過的涼意,像枚冰玉印章,深深烙進骨血里。窗外的血月早已隱去,晨光透過窗欞爬上床沿,卻驅不散他眼底的恍惚。
意識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仿佛又聽見那句輕得像嘆息的話:“秘密……要守住啊……”
夢里是上元燈節。
長街被花燈照得如白晝,兔子燈、蓮花燈、走馬燈在夜色里流轉,孩童提著燈串跑過,銀鈴般的笑聲驚飛了檐角的夜鷺。段雨澤牽著蘇詩琪的手穿行在人流中,她穿一身鵝黃色旗裝,裙擺繡著細碎的花紋,跑起來時像只振翅的黃鶯。
“你看那盞!”蘇詩琪突然拽住他的袖子,吊梢眼彎成月牙,指尖指向遠處一盞鯉魚燈,“比去年的好看多了!”她說話時頰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沾著點糖葫蘆的糖渣,像落了兩瓣桃花。
段雨澤掏出帕子替她擦嘴角,指尖觸到她溫熱的皮膚時,心頭漾起熟悉的暖意。“想要?”他故意逗她,看著她飛快點頭的樣子忍不住笑,“那得先猜中前面的燈謎?!?
蘇詩琪立刻鼓起腮幫子,卻還是被他拉著走向燈謎臺。穿長衫的老先生剛掛上一張謎題,她便踮起腳尖念:“‘有眼無珠腹中空,荷花出水喜相逢’——這不是菱角嗎?”話音未落,周圍已響起喝彩聲。老先生笑著遞過一盞琉璃燈,她接過時沖段雨澤得意地眨眨眼,“段雨澤,看!我厲害吧!哈哈哈哈哈哈!”。
“我們家琪琪就是聰明。”段雨澤揉了揉她的發頂,看著她把琉璃燈舉得高高的,鵝黃裙擺在燈火里輕輕晃動,忽然覺得這樣的時光能過一輩子。
走到街尾時,蘇詩琪突然拉著他往城外跑?!皩?,我差點就忘了,今晚我要帶你去個好地方!”她的笑聲乘著夜風飄遠,手里的琉璃燈在石板路上投下跳動的光斑。兩人登上城外的望月亭,遠處的燈海如星河傾覆,晚風卷著梅香掠過亭臺,吹起她鬢邊的碎發。
“你看?!碧K詩琪倚在欄桿上,轉頭望向他時,眼底的燈火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每年燈節都這么熱鬧,可我總覺得,只有跟你在一起時才有意思。”她忽然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隨即倚在到柱子上,只露出雙亮晶晶的眼睛,“段郎,你說我們會像這盞花燈一樣,年年都會有,年年都在一起嗎?”
段雨澤的心像被溫水浸過,軟得一塌糊涂。他走上前把她圈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發頂,聞著她發間淡淡的梅香:“不止年年,要生生世世?!彼皖^看她,發現她正仰頭望著自己,吊梢眼里盛著滿滿的信賴,“詩琪,我心悅你,不是一時興起,是從見你的第一眼起,就想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你面前?!?
蘇詩琪突然笑出聲,伸手環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胸口:“我知道呀。”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點撒嬌的軟糯,“上次我隨口說喜歡城東的糖糕,你第二天就冒著雨去買;我說想學下棋,你就把珍藏的棋譜都送來……段郎,你是不是把我當小孩子寵呀?”
“是。”段雨澤笑著捏捏她的臉頰,“我的琪琪,就該被這樣寵著?!?
她突然抬起頭,眼神里閃過一絲狡黠:“那要是……要是將來有什么事阻攔我們呢?”
段雨澤握緊她的手,指腹摩挲著她腕間的紅繩——那繩子與他腰間的玉佩繩是一對?!澳蔷团_阻攔,踏平荊棘?!彼难劬?,一字一句道,“只要是你,怎樣都值得?!?
蘇詩琪的眼眶突然紅了,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上他的唇。夜風卷著遠處的笙歌掠過亭臺,花燈的光暈在兩人交疊的身影上流淌,仿佛要將這一瞬,永遠定格在時光里。
段雨澤是被晨鳥叫醒的。
窗外已是晴空萬里,他坐起身,發現枕頭濕了一片。指尖撫上唇瓣,仿佛還殘留著夢里的柔軟觸感,而心口那處,卻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著,疼得他喘不過氣。
段雨澤擰開銅制臉盆的水龍頭,冷水撲在臉上時,夢里的柔軟觸感和現實的冰涼猛地撞在一起。他對著鏡子抹了把臉,鏡中人眼尾還帶著紅痕,下巴上冒出點青色胡茬,倒比往日多了幾分執拗。
“爺爺,”他擦著臉走出堂屋,看見段正坤正坐在門檻上編竹籃,竹條在老人膝間翻飛,“您知道……殷云星道長去哪了嗎?”
段正坤抬眼瞥了他一下,手里的活沒停:“那小子向來來去無蹤,昨兒天蒙蒙亮就沒影了?!彼岩桓駰l彎成弧形,“聽說他專追著怨靈跑,哪有不干凈的東西,哪就可能見著他。”
段雨澤哦了一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衣襟——那里曾貼身藏著陶瓶。爺爺忽然抬頭:“問這個干啥?”
“沒、沒什么,”他錯開目光,“就是……覺得他挺厲害的。”
段正坤笑了笑,沒再追問,竹籃的輪廓漸漸清晰。段雨澤站在院里,看著墻根曬著的艾草,忽然覺得渾身不自在,夢里的花燈與現實的青磚院落在眼前交替,心里空落落的。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熟悉的咋呼聲:“雨澤!段雨澤在家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