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語馨舉著符紙第一個沖到河邊時，看見的是呆立在原地的段雨澤。少年耳尖通紅，發間還沾著幾片黑霧凝成的花瓣，在血月下泛著微光。“你沒事吧？！”張語馨焦急地抓住他肩膀，卻發現段雨澤的目光仍停留在蘇詩琪消失的方向，眼神里有迷茫，有悸動，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不舍。
夜風卷著槐樹葉的沙沙聲掠過耳畔，過了半分鐘，段雨澤還僵在原地，鼻尖似乎還殘留著蘇詩琪發間的白梅香，額頭上那冰涼的觸感像枚印章，燙得他心跳亂了節拍。
“段哥哥！”張語馨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杏眼瞪得圓圓的，手里的符紙被捏得發皺，“你清醒一點！她是百年怨靈啊！”她想伸手去搖他，指尖剛觸到他胳膊，卻被段雨澤無意識地躲開。這一下徹底點燃了她的急火，也燒散了少女的矜持。
下一秒，張語馨突然踮起腳尖，伸手環住了他的腰。旗袍的盤扣硌在段雨澤胸口，帶著她身上清冽的玉蘭香，像陣暴雨澆在發燙的皮膚上。“爺爺們都在找你。”她把臉埋在他后背，聲音悶悶的，“我知道你不喜歡娃娃親，我也沒說一定要怎樣……但你不能被她騙了。”
段雨澤渾身一震，這才回過神。張語馨的發梢掃過他脖頸，帶著細碎的癢意，和蘇詩琪的冰冷截然不同。他剛想開口，就聽見遠處傳來爺爺的呼喊：“雨澤！雨澤——”夾雜著桃木劍劈砍空氣的脆響，還有張道士中氣十足的咒語聲。
河對岸突然炸開一團黑霧。蘇詩琪的身影在血月下顯形，暗紅旗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吊梢眼此刻盛滿了戾氣，原本柔美的眉峰擰成了一團。“你們就這么容不下我們嗎？”她抬手一揮，河面漂浮的紙燈籠突然炸裂，幽藍火焰化作無數火蝶，直撲追來的眾人，“百年前被拆散，百年后為什么你們也要來攪局？”
段正坤舉著桃木劍迎面劈開一只火蝶，劍身上的朱砂符咒亮起紅光：“孽障！不知悔改！”可火蝶撲得太密，他年邁的身軀很快被逼得連連后退，袖口被火星燎出個黑洞。張道士急忙掏出八卦鏡，鏡面反射的月光在蘇詩琪身上割出幾道白煙，卻被她冷笑著揮手打散：“這點伎倆，還想困住我？”
血月恰好升至中天，蘇詩琪周身的黑霧突然暴漲，將半個河岸都籠罩其中。她指尖凝聚的黑團砸在地上，竟炸出數道裂縫，從里面爬出無數纏著紅繩的枯骨，朝著眾人腳踝纏去——今夜的陰氣太盛，她的力量早已超出爺爺和張道士的預料。
張語馨把段雨澤往身后一拽，自己擋在前面，從袖中摸出三枚銀針，反手刺入地面：“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銀針刺入的地方突然冒出青霧，暫時逼退了枯骨。可她畢竟年輕，額角很快滲出細汗，旗袍下擺被風掀起，露出的小腿在月光下泛著蒼白。
就在蘇詩琪的黑霧即將吞噬眾人時，張道士突然咬破舌尖，將血啐在隨身攜帶的青銅令牌上：“祖師爺在上！弟子請鎮邪符！”令牌驟然亮起金光，化作一道巨網朝蘇詩琪罩去。這一次，黑霧沒能立刻散開，蘇詩琪被網住的瞬間發出一聲痛呼，吊梢眼死死盯著段雨澤，里面翻涌著委屈與憤怒，像個被搶走糖的孩子。
“誰都別想攔著我……”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滴落在地，竟開出一朵朵黑色的蓮花。
“哦？是嗎？”
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從空中傳來。眾人抬頭，只見血月旁掠過一道白影，少年道士踩著劍穗旋轉而下，玄色道袍在夜風中展開，像只振翅的黑蝶。他穩穩落在河岸上，手里拎著個描金葫蘆，葫蘆口泛著淡淡的紫光，一看便知是厲害法器。
“殷、殷云星？”張道士失聲驚呼，“是‘追魂手’殷道長？”
被點名的少年挑了挑眉，露出張過分俊美的臉，眼角微微上挑，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傲氣。他晃了晃手里的葫蘆，葫蘆口發出“咕嚕”一聲輕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躁動：“區區百年怨靈，也值得這么多人圍著？”
蘇詩琪被青銅令牌的金光壓制著，卻還是掙扎著抬眼，黑霧在她周身瘋狂翻涌：“你又是誰？”
“沒聽到我的名字嗎？殷云星。”少年笑得玩味，指尖在葫蘆上輕輕一彈，“專收你這種不肯投胎的癡鬼。”話音未落，葫蘆口突然噴出一道紫霧，精準地纏上蘇詩琪的手腕。她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黑霧瞬間稀薄了大半，露出原本蒼白絕美的面容——只是此刻那張臉上滿是痛苦，吊梢眼蓄滿了淚，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段雨澤看著她被紫霧勒出紅痕的手腕，忽然想起她方才擁抱自己時的溫度，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住了。張語馨察覺到他的動搖，悄悄握住他的手，掌心的冷汗沾濕了他的指尖：“別信她，她是在騙你。”
殷云星卻沒給他們再多說的機會，反手甩出一張黃符，符紙在空中自動燃燒，化作鎖鏈纏住蘇詩琪的腳踝。“聽說你執念很深？”他一步步走近，葫蘆口的紫光越來越盛，“正好，我這葫蘆缺個會哭的玩意兒。”
蘇詩琪被鎖鏈拽得跪倒在地，暗紅旗袍沾滿了泥土，卻還是仰著頭看向段雨澤，嘴唇翕動著，像是在說什么。風把她的聲音送過來時，已經輕得像嘆息：“秘密……要守住啊……”
下一秒，殷云星的葫蘆發出強大的吸力，蘇詩琪的身影被一點點扯向葫蘆口。她最后看了段雨澤一眼，眼神里有太多說不清的情緒，最終還是化作一抹苦笑，徹底被吸入葫蘆中。
葫蘆口“啪”地合上，殷云星掂了掂手里的法器，轉身就要走，卻被段雨澤突然喊住：“等等！”
少年回頭，挑眉看著他，眼神里帶著審視：“有事？”
段雨澤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他只是望著那個描金葫蘆，仿佛還能看到蘇詩琪最后含淚的眼，還有那句輕飄飄的“秘密”，像根羽毛，在他心湖里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張語馨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別管了，她是咎由自取。”
可段雨澤知道，有些東西，從蘇詩琪擁抱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一樣了。那個血月下的秘密，會像顆種子，在他心里慢慢發芽。